今天和朋友聊大谷翔平,然後聊到我所知的籃球明星,因為我完全不懂大聯盟所以很快轉到聊籃球明星,但我籃球其實也完全不懂,我的籃球知識要不從梁哈金和沈默那邊聽來的,要不就看唐諾寫的。
很快我感覺其實我真正想聊的是唐諾。
我覺得唐諾的本質是造神者。他的球評寫得和武俠小說一樣好看。每個運動明星,在他筆下都是一個個個性特異,身負絕世武功的高手,運動球評本質上是有和武俠共通的部分,都在創造神話,只是武俠小說寫的是虛構的人物,球評寫的是現實中的人。
但唐諾年紀大之後,開始寫文學,之後的那些散文書中,他有講過他不再寫運動球評了,記得某本書裡他勉為其難因為編輯的要求,再寫了一篇球王納達爾和宿敵誰誰誰(我完全不懂所以不記得)的絕代雙驕的故事。但他說:這是最後一篇了,以後真的不寫了。
這篇我覺得他真的是勉為其難,我覺得雖然還是非常熱血動人,可是真的有種.....就勉為其難感,他不是真心想寫的,差不多交差得了,雖然他寫成這樣或許已經是其他運動評論家的天花板,但我真的覺得不如他之前在談文學談寫作時,順便提一下時聊起一些運動明星,那樣寫得閃閃發光。
例如我記得他談石佛鄧肯,我完全沒看過鄧肯打球,我不知道鄧肯的長相,但我記得他談石佛,談這個只靠札實基本功,平凡的切球過人等等,數十年如一日待在同一支隊伍裡,真的如外號所說,像一尊石佛,風雨不動安如山,真的如石刻大佛的球員,你很難想像NBA那種肌肉棒子互相撞來撞去環境下的運動員,在唐諾筆下,竟然會變成像是少林掃地僧般的人物。我後來看某篇運動球評家說,他覺得看鄧肯打球很無聊。我才知道不是每個人都認同唐諾的說法,唐諾的說法可能言過其實,是在造神。
不過如果說讓讀者看了球評都能看到想像武俠小說一樣熱血沸騰,唐諾是我僅見最好的運動球評家,沒有第一,應該說,在這個他創造的文類裡,只有他一個人,就像他談論約翰勒卡雷說,勒卡雷不是最好的間諜小說家,勒卡雷就是勒卡雷,獨一無二,無雙無對。
唐諾,在我心中,也不是最好的運動球評家,他就是唐諾,獨一無二,無雙無對。
但看到他寫納達爾納篇運動球評封筆之作,我覺得真的遺憾,這篇作為封筆之作真的太有氣無力了。不過那也表示他是真心的,他真心看不起那個擅長造神的自己。
唐諾後來一路都在聊文學聊閱讀聊寫作,雖然本質上也在造神,但本質上和他寫運動明星有個很大的差別,因為他把自己也順上去了。
寫運動明星,不用自己會打球。但談寫作不一樣,談的東西要自己相信,要自己遵從,要誠意正心。
唐諾很喜歡昆德拉,我相信唐諾的自廢武功和昆德拉有關。昆德拉談寫作,昆德拉是把搖滾樂等現代音樂比擬成原始人在火堆旁,喝了粗糙的低發酵酒後,圍成一圈搖頭晃腦失神的跳舞,沉浸在原始大腦的激情中(現代各類音樂節的本質)。激情,沉浸在集體的激情,這是昆德拉最反對的東西。昆德拉追求的小說的藝術,是走往無人之境。
唐諾是昆德拉的信徒。他追求的是昆德拉這種,理性,冷靜地成聖之路。他會自廢武功,是可以理解的,他拜了師,信了道,就要修。
運動球評是屬於熱血激情那一邊的,唐諾追隨著昆德拉信的藝術境界,是另一邊的。
所以唐諾毅然決然,自廢武功。
唐諾本來應該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巫師,可以調動情緒,讓人沉浸在熱血激昂中搖頭晃腦不已,是我僅見的,使用文字當巫術的最好的巫師,看他的球評,真的比看武俠小說還熱血,他本來可以輕輕鬆鬆地當現代巫師,但他不要。
這種放棄,對我來說也是個熱血無比的故事。
絕世大巫唐諾:我想要當個讀書人。
唐諾後面幾本書我覺得對我來說有點招式已老,寫到盡頭差不多,求劍就有點多了,我播種黃金這本我沒看完。
但求劍這本有驚喜。求劍的第四章:瘟疫時期下的愛情,在日本。
這篇讓我看到熱血激昂不已,那個寫球評的唐諾,那個絕世大巫回來了,這篇寫得深情款款,又熱血激昂。
大巫師還是大巫師。他的確不寫運動明星了,他寫日本諧星主持人。
求劍真的多了(雖然這個比喻好美)。這本書應該就叫瘟疫時期下的愛情。在日本。為了這一篇文章(只占全書一小部分),我覺得買這本書就值得。
成聖之路還是可以熱血激情的。
傳說(雖然維基說這是誤傳),禪宗二祖惠可想拜達摩祖師為師,達摩不想收,惠可在雪地中跪了不知幾天幾夜,最後自斷一臂求法。
這是我想到的唐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