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30|閱讀時間 ‧ 約 0 分鐘

以現代藝術百花齊放之島聞名,更成為日本數一數二的觀光區——回顧直島的開端

直島是漂浮在瀨戶內海上,人口約三千人的小島。這座位於日本本州岡山縣與四國香川縣之間的島嶼,現在每年有約莫七十二萬人次觀光客蜂擁而至。如今直島已以現代藝術百花齊放之島聞名,更成為日本數一數二的觀光區,而我與直島的緣分則始於距今約二十七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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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悉造訪者絡繹不絕現況的人,大概無法想像當時的直島多麼僻靜。與其他島嶼同樣苦於人口減少與高齡化的狀況,同時卻瀰漫著讓人毫不懷疑會持續到永遠的閒適、悠然氛圍。被瀨戶內海蔓延的平穩海面所包圍,透亮光線燦照而下,曾是讓人以為這份閒適會恆久不變的地方。

然而某天,一個意外的契機開啟了直島與現代藝術的緣分。此後,島嶼有了激烈轉變,是足以用「戲劇性」來形容的巨變。

維持原狀的話,終將被時代拋在腦後,就這樣只能被遺忘般的島嶼,在某一刻,不知所以地從此大逆轉,一躍跨進到了時代的最前端;且不侷限於日本,還是世界共通的。雖然是發生在狹隘的現代藝術領域,直島故事被各國一流藝術雜誌報導,蛻變成全球現代藝術狂熱者憧憬不已的傳奇之地。

實際上,全球富豪中有不少現代藝術愛好者。某間以全球富豪為主力客層的美國旅行社,在日本行程上就選擇造訪京都搭配直島,說不準行程中用來招徠顧客的儼然已成為直島。雖然聽來太過誇張,但絕非虛言。只以日本島國的價值觀來判斷事物,經常讓我們忽略其價值,直島與現代藝術正是其中一例。

 

雖說如此,諸位讀者一定還是難以真正體會,日本與歐美國家對直島狂熱程度的差距,或許唯有親身目睹才有辦法明白。只要來到直島,將先詫異於歐美觀光客之多。最先發現直島文化價值、引發熱潮的正是歐美人,且不限藝術家、建築師、藝術相關工作者、學者等知識階級,收藏家、文化人、縉紳等富裕階層也對直島表現出興趣。

放眼日本,哪裡有具備文化素養的「修治涵養的有錢人」呢?既找不到也從未成為話題,但世界上確實存在這種人,也的確有他們感興趣的地方,直島正是其一,也因此今日聞名全球。

這樣的人會率性跟隨自己探求知識的好奇心,一被激發,哪怕天涯海角也會飛去。即使是不便的遠東小島也無法阻擋他們,甚至更強烈地刺激他們的好奇心,不顧一切前往。

直島正是在這種情況下,不知不覺被身為少數卻擁有巨大影響力的人們所深知。

 

除了直島,這類由外國知識分子「重新發掘日本獨特價值」的故事其實經常上演。例如,十九世紀末在歐洲掀起的浮世繪熱潮,用來包裹外銷瓷器的浮世繪畫碰巧被法國的藝術經紀人和專家看到,對其原創性驚為天人,從而獲得舉世肯定。連日本人鍾愛的法國印象派畫家莫內等,都有不少繪畫靈感來自浮世繪。

從來不信任這類看不見的價值的日本人,根本無從察覺,但不知為何只要是從外國,也就是歐美人口中說出來,日本人就能輕易認同與接受。直島正是在這樣的脈絡下受正視。

然而最初沒有任何人願意支持,瀨戶內的風景、日漸沒落的小島、還非常小眾的現代藝術,再加上不夠格受文化資產法保護、甚為普通的民宅。一九九○年代中期,島上民宅閒置狀況開始變嚴重時,我曾試著拜託公部門能否想辦法保留這些有著懷舊風情的街道景觀,得到的答案是「不」,公式化的一句「無法成為保存對象」,理由是「隨處可見」。這種結果某種意義來說稱得上理所當然,因為當時的直島是與美麗街景、文化氛圍相距甚遠的離島。

 

無論是當時或現今,島嶼北側都矗立著創設於一九一七年的三菱綜合材料的銅冶煉廠。只不過,因為從前沒有今日這樣的環保意識,冶煉廠排放的二氧化硫讓周圍群山都變為光禿,傳說「菠菜只要一晚就枯萎了」。從大正時代長存至今的銅冶煉工業,強而有力地支撐起日本的經濟成長,代價卻是讓直島風光破壞殆盡。

我開始進出直島的一九九一年,島上仍深刻留存著煉銅時代的影響,嚴重到我聽到當時打出的口號「瀨戶內的美麗島嶼——直島」時,完全無法認同。從岡山縣宇野港出發的定期船班上塞進多輛大型砂石車,周邊可見的小島淨是草木不生、暴露出紅土層的狀態,歷經長年風吹雨淋,岩盤被沿著雨水滑落的軌跡切削,殘餘令人心痛的風貌。這片衰塌的風景,根本談不上美不美。

隔鄰的豐島也一樣,二十五年來因違法傾倒的事業廢棄物,深受土壤汙染之苦。申請公害糾紛調處後,直到二○○○年才終於達成最終和解。居民被一些哄騙小孩般的美好謊言所欺瞞,非法業者擅自從日本本土將要不得的廢棄物棄置島上。

這些聽起來或許像是發生在久遠之前,仍距離日本遙遠、遲遲未邁入現代的蠻荒之地的事。遺憾的是並非如此,它們都是發生在距今不久前的日本,甚至是在高度經濟成長期、日本大都市最為耀眼的時代,瀨戶內海諸島上的故事。

 

其中的代表——直島,搖身一變因自然環境和文化備受矚目,還是相當新近的事。時至今日,我才終於由衷感到時代的變化確實有趣。

沒錯,時代變了。

真的就像是假的一樣,從當時到現在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也就是說,在從前被認為毫無價值的東西中發掘出價值,甚至將其推上最前線創造出新的價值,這也是直島能獲得外國讚賞的關鍵。無論哪裡都未曾存在的美與文化的價值,正是從直島被創造出來的。海外的文化人所推崇的就是這份原創性與創意。

說得更誇大一點,直島創造出了有別於日本主流的新價值,截然不同於至今為止被奉為圭臬的正統美學意識,甚至還是出現在過去日本不擅長的藝術文化與社區營造的領域。

這正是所謂「直島價值」,而推進過程中產生的各種事物亦皆是前所未見、極為獨特的。

直島經常被評斷為「吸引眾多觀光客」、「觀光拯救了凋零之島」,但那不過是某一行動帶來的效果,最終本質還是源自島的創意。

 

翻轉直島的是以企業——倍樂生(Benesse)、財團——福武財團為中心推動的計畫(本書稱之為「直島計畫」﹝Naoshima Project﹞),兩者的核心人物皆是創辦人福武一族的大家長——福武總一郎先生。再加上建築家安藤忠雄先生、SANAA(妹島和世、西澤立衛)、三分一博志先生等人,藝術家則有日本以外的沃爾特.德.瑪利亞(Walter De Maria)、詹姆斯.特瑞爾(James Turrell)、雅尼斯.庫奈里斯(Jannis Kounellis)、理查德.隆恩(Richard Long)等人,以及日本的草間彌生女士、杉本博司先生、大竹伸朗先生、宮島達男先生、千住博先生、內藤禮女士、須田悅弘先生等。


我從草創時期的一九九一年開始投入直島計畫,直到地中美術館落成、舉辦大型戶外展覽「NAOSHIMA STANDARD 2」為止的二○○六年,共十五年時間。本書是我以個人角度來描繪那十五年間發生的種種。

此外,我卸下職務後改由北川富朗藝術總監負責藝術部門。他是促成新潟的戶外藝術節「越後妻有藝術三年展」成功的推手,在瀨戶內則總括直島在內的瀨戶內海全部範圍。也就是說,山之「越後妻有」與海之「瀨戶內國際藝術祭」兩大國際展,是他與福武總一郎先生齊心協力轟轟烈烈推動的社區營造式藝術計畫。

直島計畫的涵蓋範圍,從我參與時僅有直島一座,發展到現在橫跨了十六座島嶼,甚至香川縣、高松市等地方政府也加入營運團隊,成長為一規模龐大的計畫。早就難以用第二階段、第三階段來形容,而是呈現出完全不同境界的樣貌,島嶼從臺下走向了幕前。

在尚未發展到今日這般驚人規模之前,舉辦範圍仍相當侷限的極早期階段,我以負責現代藝術的「核心成員」身分參與了計畫。雖然是相當弔詭的說法,但在最早那個計畫和運作還一團亂的時期,倍樂生聘請我擔任的就像是那樣的角色。

即使如此,草創時期、初始階段其實非常有趣。原因是無論什麼都必須去做,不只我一人,所有參與計畫的人都是如此。我擔任的角色,改用專業式的說法就成了「學藝員」 也就是英文的「curator」(策展人)。「學藝員」聽起來散發著當代流行的專業人士形象,就像其背後確實有著對應組織般的氛圍,實際上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無論是雇主或受雇者都不理解策展的意義,雙方就像在五里茫霧中工作,處於極難用三言兩語來表達的混亂與動盪之中。

換句話說,我們就像用最高速在跑著馬拉松,但對賽道全貌一無所知,過著體力、智慧、毅力被同時考驗,開心卻也辛苦的每一天。

我就在這樣的日子裡,親身目睹了處於極早期階段的直島,以及今日直島原型逐漸誕生的樣子。那是一段苦不堪言、艱苦奮戰的慘烈歷史,斷無法只以一段佳話來總括。我想以曾參與直島誕生的一員身分,來試著述說那段現在幾乎無人記述的故事的始末。

 

萬物皆有開端,常言道怎麼開始的會造就未來將變成什麼模樣,也就是觀察事物的開端就能窺見其本質。從這個角度來看,回顧我在早期的直島度過了什麼樣的時光,並非毫無意義。

那麼,當時的直島時光是如何流逝的呢?讓我們試著將時鐘撥回二十五年前。

是社區營造?或是企業宣傳?抑或是藝術實驗呢?

——摘自臉譜出版《直島誕生》地區再生×企業行銷×藝術實驗,從荒涼小島到藝術聖地的30年全紀錄

 

臉譜出版《直島誕生》地區再生×企業行銷×藝術實驗,從荒涼小島到藝術聖地的30年全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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