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的契約-5
我忘了是哪一天了。只記得是我被炒魷魚的那天，落魄地走出公司大樓，抬頭仰望天空，在這種悲傷的氣氛中，天空竟然沒有烏雲密佈，下著小雨，反而晴空萬里！連老天爺都不願為我哀悼。
那天中午，我和交往一年的女友蘿約好吃飯。「舒才，我們分手吧。」我沒說什麼，我只是靜靜地把那頓飯吃完。我沒有怪她，反正猜得到原因。也不能說她嫌我窮、沒地位，而是我根本沒有辦法給她安定的生活。她老媽老爸嫌棄我加上還有個有錢的公子哥兒追，算了，算了！有錢真好。
走出餐廳時，天空變暗了，只差一場傾盆大雨。我走在車水馬龍的忠孝東路，我不知道來往的行人是用怎樣的心情在走路，我只覺得我的每一步都好沉重，好沉重。咖啡廳外面的玻璃倒映出我落魄的樣子。穿著土理土氣的西裝，沒有壯碩的身體襯起西裝，頭頂上梳整的頭髮更是種嘲笑，沒有那種氣質幹嘛梳理那樣地髮型。難道沒有錢的人就該因此消沉。我用力的對著玻璃裡的自己笑。裡頭悠閒的人們說「白癡」的嘴型，在我眼裡。
我彎進了某間網咖。在那邊玩著線上遊戲，算好口袋裡所有的錢，可以玩的時數，免得玩過頭，出不了網咖。在我用力地敲打鍵盤發洩時，我旁邊坐了個老頭子。
「你幹嘛啊？鍵盤跟你有仇啊！」
「你囉唆。」
「問一下嘛。」
「你別煩我。」我不理會他，玩完我的時數，然後離開那。
晚上七、八點，我沒有回去小又小的房間。台北真是座吸錢的城市，買不起房子、租賃小小間房間竟然索價如此之高。我坐在公園裡。我在發呆。任何一個地方都要花錢，從醒來的那刻開始就要一直花錢。早餐要錢，搭車上班要錢，玩樂要錢，什麼都要錢。
「年輕人！』我抬了頭，是那個在網咖碰到的老頭。
「又見面了，怎麼不回家啊！」
「我家又不在台北！」
「那回租的地方啊！」
「不要。」
「為什麼？
「又沒什麼東西，冷冰冰的房間，回去幹嘛？」來台北租的小房間裡，空無一物。就跟學生時代租的房子一樣，沒有像樣的房間。一張床，一個桌子，就這樣。什麼冰箱、電視都沒有，因為不需要。每天加班加得很晚，回去就睡了，要那些幹嘛！我自己也不知道。每天一回去，洗個澡，倒頭就睡了，那些東西有跟沒有有什麼差別！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活著？
「如果不想回去，你要不要去我那坐坐！」那瞬間，我好像著了魔般。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跟著他走了。
我跟著他。他帶我走過好幾條街，彎進好幾條巷子。「到了沒，你怎麼住在這麼詭異的地方。」
「只是在巷子裡啊。」我原本以為他是住在哪個老舊公寓裡頭。沒想到在台北高樓大廈包圍之下，還是獨棟的房子。他在門口掏了掏口袋。拿出了遙控器般大小的東西。那瞬間房子裡的燈都亮了。那棟房子被顆大樹包圍。屋子用了大量的玻璃，當屋內的燈一亮，房子瞬間變成了金黃色。好像黃金屋。「進來坐坐吧。」一切都好好奇，他的家好華麗。真的，好豪華，富裕的不像一般人有的。我開始在想這個老頭子不知道怎麼賺到這棟房子，還有他到底多富有？
「你好有錢喔！」他端出來的杯子是黃金做的。我手捧著黃金杯子。顫抖。「你怎麼會這麼有錢？」
他笑了笑。「一切都是假的。」
「怎麼會？」我顫抖地說。
「財富不代表什麼！」他肯定的語氣。
「真的嗎？可是沒有錢，什麼都不行，大家也會看不起你！」
他放聲大笑。「你想要錢嗎？用之不完的財富。」
「想。」可是我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沒有從天而降的財富。我那時候在想，這老頭不會是個好男色的人吧……不過我除了外表是個男人外，又沒有皎好的面孔，也沒身材，就算這老頭想包養男人，也輪不到我。
「你看看這。」他在桌面放下了張紙。那是契約書。我看完整張紙，可是我沒有簽。因為一切沒有這麼簡單。我一直這樣覺得。
「所以，你就簽下了契約！」政源說。
「沒有，我那時候並沒有簽下契約。」我並沒有馬上就簽下那份契約。
「那你回去考慮考慮吧。」我回去前，老頭子最後跟我說的話。剛走進租的房子，還沒走進我的房間，室友便告訴我該繳房租了。我應了聲。我的存款還夠我用，夠撐到我找到下一份工作。房租、水電費、吃喝、交通費，反正每天一直在花。我也不是很奢侈的人。以前有工作的時候，想說自己這麼辛苦還會花花錢，看場電影之類的休閒，沒工作、沒收入時，朋友間的聚會交際也停止，什麼可以省下來的都省了。工作，似乎就是這麼難找。存款也從六位數降成了五位數，眼看不久就要跌到四位數。
有一天晚上，我在街上看見了蘿。原本想跟她打招呼的。可是路邊有輛進口車朝她駛來、停下、搖下車窗。她跟他親暱的樣子，我想他就是那個公子哥兒吧。我失魂地站了好久。愛情跟麵包一樣都很重要。對於蘿，我也沒有責怪她。畢竟是她父母反對。或許她跟他才有所謂的幸福吧。我懂人情世故的，早在前幾年父母辭世，我是孤身一個人，而親戚避我唯恐不及，就已經品嚐過了。如果我有錢，是不是就會有女人對我死心塌地？是不是我有錢，一切都會不一樣？如果我有錢，是不是人們對我會鞠躬哈腰？是不是我有錢，一切都會是我的？那個月，連續去了高中大學同學會。想見見老同學，所以我去了。只是，大家口中一句句比較工作、在哪高就、薪水多寡、結婚了沒，看著別人幸福，人生往前邁進，為了愛的人努力，只有我…只有我停頓遲疑、人生黯淡無光……一堆壓得我喘不過氣來的問題，很沉重、很沉重。如果，我有錢就好了。如果我有錢，我就不用遭受他人異樣的眼光。如果我有錢，交女朋友根本不是問題。如果我有錢，大家對我的態度絕對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在那個夜裡，我簽下了契約。
「有了錢，一切就不一樣了……」我稍稍抬著頭，免得眼淚掉下。
「隔天早上起床，一切就不一樣了。」我看著政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