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著車到處亂逛。漫無目的。不用過朝九晚五的日子,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在東區的SOGO附近的停車場停了車,在附近逛著。來往行人衝忙的模樣,跟我一副悠閒樣子形成強烈對比。就在我走進百貨公司時,我看見了熟悉的人影。是蘿。正想向前和她打招呼的,可是她身後出現了另個男人。那個男人西裝筆挺,油光華面的。他們兩個不知道說了什麼。蘿看起來不是很高興地離開了化妝品的專櫃。一路往電扶梯走去,不理睬那個男人在後面怒吼著。
他們一路糾纏著。二樓。男人拉住蘿的手腕。「放開我!」蘿極力想擺脫男人。
「跟我走。」
「不要。」蘿掙扎著。蘿的一巴掌甩在男人臉上。她們的爭吵已經引起了不少群眾的圍觀。男人推了她一把。氣憤地調頭離開。蘿眼淚兩行。
而在她淚流滿面,水汪眼睛與我相望時,脫口而出我的名字。我不是變了容貌與身材了嗎?為什麼蘿認得我?為什麼她知道我是我?
我和蘿坐在咖啡廳裡。「不好意思,讓你看到了這樣的畫面。」
我搖搖頭。「你別這樣想。」蘿只是看著我,其實我知道蘿的眼淚在打轉。如果不是有認識她的人在,她會大哭一場。不過,她忍了下來。
「你跟他還好嗎?」我突然結了巴。「我的意思是你們幸福嗎?」她稍微笑了。我有點不知所措,我完全感覺不到有哪裡可笑的。
「這種情況,三不五時會發生。」她撫撫頭髮。
「你頭髮變長了。」我說。
「喔。他要我留的。」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喝了口很大的醋,差點嗆著了我。從前我也希望蘿留長髮。覺得她如果長髮一定更加的美麗。只是,每次我一提到留長髮這件事,她都會以熱、不方便為由,拒絕了我。我注視了很久。她留了長髮。為了另外一個男人留了長髮。以前的兩心相許,突然變成了很可笑。從前,為了勸她留長髮,費盡我口舌,她都不為所動。可是,她現在……「你變了。」我顫抖地說。
她低下頭。挽了挽髮稍。啜飲了口咖啡。「每個人都會改變。」「有時候的改變是迫於無奈,向現實低頭罷了。」我沒有說話。她說的對。有時候的改變不是我願意的,就像現在的我一樣。外表改變了,在人們看不到的地方也變了。
原本想送蘿回家的,她拒絕了。所以我只送她到路口,幫她招了台計程車。「你送我到這邊就好了。」她開了車門,低了頭、彎了腰進去。我沒有說話。我知道蘿拒絕的原因。這麼窘的情況,讓舊情人撞見,還要再接受舊情人的安慰……如果一再接受有如交往時的戀人舉動,我想每個人的心裡都不是很好受。我嘆了口氣。
我在東區的街上閒逛。看看玻璃櫥窗內的商品、走在大街上的人們。有時候彎進間店裡瞧瞧。走著、走著,突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邊走邊猶疑,似曾相識,努力地想起這邊,我什麼時候走過。是以前跟蘿走過?還是跟誰一塊走過這裡。什麼樣的情景?我越走越狐疑。越來越感覺那個畫面。越來越明顯。
是魔鬼的房子。對,那個老頭。就是帶我從這邊走到他住的地方。我用跑的。用盡我最大的力氣跑著。跑到魔鬼的房子。那邊會不會像故事、電影中,變成了個荒地、空屋。不要。不要!
再彎個巷口,就到了。快。快!
拜託。出現,出現。不要消失,不要消失。不要。
那棟房子。魔鬼曾經帶我來過的地方。現在,房子還在。我彎下腰,喘著。只是房子的外貌改變了。
我站在門外。這棟房子的外貌有些改變。有了圍牆。大門深鎖。我抬頭看著這棟房子。發呆。我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心情去面對。我站了很久。我使盡力氣,踏出一步。沒想到走路竟然變得如此費力,每一步都是如此地沉重。
我的身體一直在顫抖、顫抖地走近門鈴、顫抖地伸出手。我的手指在顫抖。吞了口口水,想正定住自己。深呼吸口氣。
長長兩聲門鈴。來開門的會是那位老先生嗎?還是另有他人?耳朵突然聽不見任何的聲音。整個世界像是被消音般。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我一直聽到心跳聲。越來越快。
時間突然變得很慢。身後來往的行人,以平時慢十倍、百倍、千倍的速度前進。鐵門後面傳來陣陣腳步聲。又吞了口口水。
「你找誰啊?」門開了。門被打了開來。我清楚聽見我的心臟要跳離身體的聲音。「你找誰啊?」
他打開了門。是位中年人,看起來約略三、四十歲,穿著白色休閒服。我看了看他。竟然不是那位老先生。不知道為什麼,我喘了口氣,像是個消了氣的汽球。
「你有什麼事嗎?」我楞了會。
我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
「嗯……這個……那個……」我不知所措。「請問一下,這邊有住著一位大約七、八十歲,大約一百六十五公分左右的老先生嗎?」
他看了看我。「你找錯了。我這並沒有你描述的這位老先生。」
「真的嗎?」我不可能記錯的,就是這棟房子。雖然它的外貌改變了,但我確信我沒找錯。「可是,我記得是這裡啊!」
他笑了笑。「一定是你弄錯了。我家沒有那個年紀的老人。」
「我能進去你家裡看看嗎?」我大膽地向他要求。他面有難色。我想也是,面對一個陌生人突然地要求要進入家裡,一定會有這層考量。會不會是個壞人之類的。在我的拜託之下,他勉強答應。於是,他領著我進入。鐵門後,一條水泥鋪成的道路,通道屋內。房子比那時候現代了許多。窗戶也從木頭換成了現代化的鋁門窗。我踏進了屋內。裝潢擺設和那時候差不多。
只是我看見了仿歐式屋內壁爐上的一張畫像。應該是照片吧。是那個老先生。「他。」我手指著畫。他笑了笑。「他是我阿公。過世很久了。」什麼?過世很久了?我在不到一個月之前還看過他!
我看著那幅畫,呆了很久。「先生,你還好嗎?」如果不是他打斷了我的冥思,我可能一直沉溺著。我揮了揮手。「我沒事。」他倒了杯水給我。「謝謝。」
玻璃杯。我卻想起同樣的位子,我拿著黃金杯。「對不起,我打擾了。」「沒關係。」他好客地端了些餅乾出來招待著我。他坐在我面前。而我滿腦子都是他阿公的事情。我幾度想開口問,可是又吞了下去。
我斗膽地問了。「我可以問關於那幅畫的事嗎?」
他看了看畫。「有什麼不妥嗎?」我不敢把我見過他阿公的事情說出來。我想了想該如何問出個端倪。
「你可以告訴我關於你阿公的事情嗎?」
他笑了笑。「他的事情,也沒什麼好說的。」「我阿公一生曾富裕也曾窮途了倒過。我出生以前,他就過世了。他的事情都是我父親告知的。」我想了想。又不知道該怎麼問。
「他出生在富裕的家庭裡?」脫口而出的話。
「嗯。」
「為什麼會變窮呢?」
他搖搖頭。「我不知道。」
外頭下起了大雨。屋內的窗很快起了層霧。模糊了我的視線。
問了這位先生很多事情。可是得到的答案大部分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