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剔讀者有代價

和家人商量，日後不妨借閱《寒顫》，羅斯.麥唐納代表作，村上春樹、史迪格.拉森（《龍紋身的女孩》作者）等知名作家都曾盛讚。不過無須特別追看。這是我讀完《入戲》，對羅斯.麥唐納的定位。

之前去圖書館，家人挑了《入戲》，我表示不看羅斯.麥唐納，你要借就借。多年前讀過《警告逃妻》，不喜歡，然而早已不記得為何不喜歡到完全拒絕羅斯.麥唐納其他作品。我對不喜歡的作家，未必都有如此強烈的執念，或者重看《警告逃妻》，嘗試找找討厭羅斯.麥唐納的自己。

家人讀完和我談了一下。他覺得有意思，我就給《入戲》機會。第一行出現聖塔泰瑞莎（位於加州的小鎮）這個地名，很親切。這是後輩推理小說作家蘇.葛拉芙頓，筆下偵探金絲.梅芳活躍的地點，我喜歡特立獨行的金絲.梅芳。不過聖塔泰瑞莎在《入戲》只是委託者所在之地，私家偵探盧.亞徹的辦公室位於日落大道，洛杉磯。

《入戲》節奏明快、峰迴路轉，不時閃現冷硬派專屬的譏誚世故，比如律師事務所女秘書得知亞徹身分，「她放鬆了，不必拘謹了，我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我急著看完，以致耽誤了午餐，好在家人沒抱怨。以吸引讀者來說，《入戲》相當成功。可是我讀完悵惘若失。

私家偵探盧亞徹，透過律師賽博接到年老貴婦尋子的委託，安東尼.蓋爾頓一九三六年失蹤，超過二十年音訊全無。賽博隨即接獲家中急電，匆匆返家，此時經由背景調查，亞徹獲得曾刊登安東尼一首詩的粗糙雜誌。隨後至賽博家商談委託細節，發現賽博家男僕彼得被殺，妻子愛麗絲當場目睹，精神崩潰。亞徹獨自前往雜誌發行地舊金山調查，幾經周折，得知先前因故整地發現的無頭枯骨，可能就是安東尼。離奇的是，一位貌似安東尼的年輕男子約翰也在當地追查身世，他是安東尼的兒子嗎？貴婦委託與賽博家發生的命案，居然有著隱密連結，牽連幾個人死亡的真相，經由亞徹鍥而不捨的追查，終於水落石出。

真相大白之際，約翰對母親憤恨至極，但羅斯.麥唐納未詳述約翰之言，我欣賞這份老派的含蓄。母親說出對於完整家庭的渴望，約翰年輕女友席拉衝動又溫情地喊話「你還有我們」。歷盡滄桑的母親卻一口回絕，「不，你們的人生還是沒有我比較好。我們還是誠實一點吧，你越不了解我，才會越喜歡我」。母子長年累積的心結，與其強求和解，不如將距離拉開，彼此不繼續傷害，或許更為實際。

《入戲》情節諸多疏漏。律師之妻愛麗絲欠下鉅額賭債、外遇和情緒不穩，賽博為何始終包容隱忍，甚至因而介入陰謀無法自拔，簡直莫名其妙。無子女、兩年的婚姻能有多少牽扯，離婚明明簡單多了。精明律師受困於不堪婚姻並非不可能，但該給讀者一個過得去的說法吧。乞丐王子的計劃看似繁複細緻，實為多餘造作。簡單粗暴地設計認親並不難，且符合混混的行事作風。計劃複雜、牽涉多人，就得確保相關人等都會將秘密帶到墳墓，然而根本不符合常理，只要私家偵探認真調查發現蹊蹺，紙就包不住火。羅斯.麥唐納的解釋是，賽博認為亞徹會對弱者放水。或許混混與律師合作，就會搞出集合雙方缺點的可笑詭計。

《入戲》頗有時代感。身分、親屬關係之類，如今人盡皆知檢驗DNA即可，早年卻得費力地東問西探，卻未必找到確實答案，索求真相並不容易。

家人覺得《入戲》不錯。2012年英國企鵝出版社，重新推出包括《入戲》、《寒顫》等五本羅斯.麥唐納，顯然認為他的作品足以吸引年輕世代的讀者。像我這樣挑剔《入戲》的讀者未必高明，至少同樣閱讀一本書，我得到的快樂比較少。不確定是否值得，但也沒法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