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為爬梳文獻裡面關於物怪的內容,探討中國古代對於「物」的想像。
杜正勝在此從台語的拍密呀出發,一如日本會以妖怪統稱這些事物一樣,台語則是可以用拍咪呀一起處理,歹物仔,也就是不好的事物。
這些,我們現在一般會用魔神仔或跟著日本用妖怪統括,但先不論魔神仔,妖怪也是很新的詞,實際上在古代的典籍裡面,通常會分開用。而杜正勝在本書則上朔到先秦兩漢的典籍,則一般是用物或魅。
魅者,迷也,會迷惑人的東西就叫做魅。
「物」這個字根據他的推測,可能為旌旗的斿的本字,因此物是某種圖騰象徵般存在。作為象徵,除了可辨識敵我分別外,最好就是有嚇阻敵人的功用,以實例而言,就像是青銅器上常見的獸紋或饕餮紋。
關於物,最重要的就是物的名字。一如我們會在《百年孤寂》裡面看到的那句「世界很新,很多事物還沒有名字,要用手去指。」物怪能作祟,就是因為沒有名字,人類不能掌握其形體,也因此,中國古代變有許多關於命名妖怪的故事,例如說白澤圖,例如所謂倉頡造字而鬼夜哭,例如夏禹治天下的九鼎,又例如《抱朴子.登涉篇》幾乎就是一本妖怪名錄。為妖怪命名掌握形體的故事,不只在中國,我們也經常在日本的作品裡面看到,當然像是聖經裡面也有許多類似故事,更不用說所羅門王掌握住名字的七十二柱魔神。
這些例子其實都表明,要對付妖怪,或者說物怪,首先要掌握名字。
由此衍伸出來的是,能對付妖怪的人,通常也是該時代的博物學者。最有名的例子就是孔子了,《國語.魯語下》裡就有一段非常經典的對話來展示出孔子的博學。管仲也有類似的故事。通達知曉妖怪的名字,衍生出來的,便是關於這個兆象的徵祥。《國語》辨認出墳羊的故事沒有相關後續,但在其後幾年,孔子認出被捕的麒麟後,他也理解背後代表的徵兆,說著「吾道窮矣!」停止了《左傳》的寫作。
另外很有趣的就是從台語的「搞怪」應該寫作「狗怪」開始,接著衍生出一系列狗妖怪故事,這裡推論跟引申的策略也很有趣。而以此展現出來的狗怪故事,或許也說明了,人類一直對這種最靠近人類的生物感到恐懼(或如最近讀的《物語要素事典》和狗有關的條目就有五條三十四小項,可能也是太過親近,才能衍生出這麼多故事類型)。
至於本書後半段基本上就是各種故事搜集,算是要證明前面的論點的各種例證跟論析吧?同樣的東西也可以參看林美容的《魔神仔的人類學想像》或是《台灣鬼仔古》,這兩本收錄了一堆魔神仔跟鬼故事。值得注意的是,雖然我們一般談鬼都是談無形的,但若以上述兩本記錄下來的故事而言,有形的物怪作祟,反而更為常見。
或許正如司馬遷所講的「學者多言無鬼神,然言有物。」虛無飄渺的鬼神因為無形,所以不好談論,但物怪故事充斥在前現代的世界周遭(甚至現代還經常有被魔神仔抓去的事例)。
言之有物,正如討論生活周遭的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不是獵奇故事,而實際生活會碰上的日常。
杜正勝《物怪故事解︰中國亙古流衍的心態》(臺北︰時報,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