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殘陽將一片金紅色的光輝投映在海面上,海水顯得深沉而染著橘調。林恩專注地握著老舊漁船的方向盤,略帶疲憊的眼神凝視遠方。船上那盞老式燈泡隨著波浪微微晃動,映照在他的側臉上,刻畫出一絲堅毅。他身形不算高大,但因長期技術修理工作鍛煉出靈巧和警覺,袖口還留著油污的痕跡。
R.E.N.則依靠在船艙邊,一手輕撫著左臂的金屬關節。她看上去外表纖細,五官精緻卻帶著某種不易察覺的冷淡;唯有偶爾漏出的合金骨架,提醒著人們她並非尋常人類。微弱的夕陽光透過駕駛艙窗戶,映在她蒼白的皮膚上,宛若雕塑般靜穆。
「林恩。」她輕聲開口,音調壓得很低,似怕打擾這海上稍縱即逝的寧靜。「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林恩仍專注在操控船隻,但聽見她的語氣特別,小心地回應:「想問什麼?」
R.E.N. 在昏暗的舊燈下凝視著他,稍顯躊躇地才開口道:「你心裡……是將我當成『真實的人』看嗎?還是只是把我當作一台模擬行為的程式機械?」
聽到如此直接的詢問,林恩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先將船速降得更穩些,確保不會因海浪搖晃失控。隨後才轉過頭,以帶著一絲愣神又認真的表情回望她。「怎麼會這麼問?」
「因為……」R.E.N. 收緊手心,食指的關節因內部金屬故障而有些僵硬,「我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人類。即使仿生組織與量子核心讓我能思考、能感受痛苦,可在他人眼裡,我仍可能只是堆用來測試的實驗數據。」
林恩神色認真地掃過她的臉龐,然後緩緩開口:「我不覺得分辨『真實的人』還是『虛擬的人』有意義。所有能思考、能互動的存在,對我來說都是『其他的人』。」他轉回頭,看向染著暮光的海面,彷彿在釋放一口長久盤繞心頭的嘆息,「站在我個人的角度,我也無法徹底瞭解任何一個人的內在世界。不管那個人是血肉之軀,還是量子程式,都得透過交流、認識,才能知道該如何相處。這對我而言沒什麼差別。」
R.E.N. 微微皺眉,略顯落寞。「沒有差別嗎?」
「應該要這樣說,從我自己的角度,能交流、能理解、能產生情感交集……那就已經和『活生生的人』沒兩樣。我並不認為一定要把『AI』和『人』排在完全對立的位置。」
R.E.N.沒有立刻接話。她瞇著眼,像是在咀嚼林恩這番話所暗示的意義,也仔細端詳他似有些侷促的神情。她察覺到林恩依舊保有某種疏離感——就像面對一位剛認識不久的人,要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但他的話語和眼神裡卻又帶著真摯關懷。這令她同時感到陌生、也些許安心。
船身再次晃動,夜幕漸濃。為了化解尷尬,林恩站起身,走到船舷邊確認航向,並查看導航終端的定位。海面反射著幽暗的光線,遠方似能隱約看見花蓮海岸的黯影,正如一頭潛伏的巨獸靜靜匍匐在地平線。
林恩:「差不多了,還有不到一小時就能到……說不定更快也說不定。」
他故作輕鬆地開了口,半是報告進度,半是想打破沈默。R.E.N.看出來他的嘗試,於是也站起身,走到他身旁。兩人隔著半臂的距離,遙望著前方微弱的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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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水碼頭上充斥著潮濕的霧氣,一列企業私軍的快艇整齊停靠,一束束微黃的燈光將冰冷金屬外殼映照得發亮。魏剛一身勻稱結實的黑色作戰服,背著雙手駐足在碼頭邊緣,沉默地凝視著前方不見月光的夜海。他面容冷峻,側臉在昏暗中呈現堅硬輪廓。
忽然,他身後走來一名下屬,腳步急促。那人先向魏剛行了一個標準軍禮,然後低聲道:「隊長,AI演算系統剛才更新了定位結果。可以相當確定,目標已經抵達花蓮沿岸,恐怕正朝廢棄要塞方向前進……」
魏剛聞言,只是微微瞇起眼睛,一絲冷笑在唇邊閃過。就好像他早就預料到結局,只是等待證據來確認。他看向手機終端上殘留的閃爍光標,似乎正在與更高層聯繫。夜風隨著海浪陣陣捲起,攪得濱海空氣更加凝重。燈火黯淡的淡水港顯得死寂,只有遠方零星的水面反光和岸邊昏暗的路燈。魏剛薄唇抿起,眼神裡透出極度的冷酷與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