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聖之路Day8：POEMA del CAMINO朝聖之路的詩

即使時間快到八點了，兩位韓國妹妹仍悠哉享用早餐，倒是庇護所的工作人員十分迫切，刻意坐在他們旁邊緊迫盯人，其中一位意識到工作人員不耐煩的態度便加快速度，在一旁觀看的我感到焦躁也趕緊將食物、餐具裝進背包。背起背包時，我外掛背包上的琺瑯杯似乎沒有被扣環扣好，因而掉在地上發出刺耳聲響，工作人員驚嚇地說：「Be careful!」韓國妹妹幫我撿起杯子，杯底破損了一個洞我有些心痛。韓國妹妹提醒他的同伴要趕快收拾，我們便在長指針指向十二之前走到零樓穿上登山鞋準備出發。

前一晚我刻意繞了不是朝聖之路路線的街區，這樣才不會和現在要走的路重複，也能夠拼湊出這個城鎮之於我的樣貌，走出屬於我的地圖。走在Logrono的街道，我看見教堂Church of Santiago el Real，門開著我毫不猶豫右轉走進去，走到最前排我看著祭壇上的耶穌……，深呼吸後我轉過身，望向彩色玻璃窗上的紅色聖雅各大十字架，這個十字架就和我的貝殼項鍊上的十字架一樣。

一處停車場旁的建築外牆，巨大的壁畫，一名老人赤裸上身，上面都是朝聖之路的印章，像是光榮勳章，我駐足於他的滄桑與美麗，抬頭仰望的天空有波浪，一隻鳥展翅翱翔劃破清晨。我繼續走著，被一棟建築的外牆雕塑吸引，是Rioja議會，它曾經是修道院，被法國軍隊佔領後變成煙草工廠，也有其他用途像是軍營、醫院、監獄。走了一個小時才終於走到Logrono外圍的某座公園，在這裡我遇見說台灣是獨立的英國夫婦，他們從我身旁經過爽朗地向我打招呼，他們的腳程很快，一下子就從我視線消失。

接下來的路走進一個有規劃的森林生態公園Grajera Park，雖然仍有貝殼或箭頭標誌但非常隱晦，我不時打開離線地圖確認自己的定位，用雙眼努力尋找標誌，它出現在樹幹上，也出現在桌子椅子上，很像在玩尋寶遊戲，我注意到園區標示牌上寫著有廁所，我走在路線上同時也尋覓廁所。找到時正好有清潔阿伯在打掃，他告訴我可以使用，我向他道謝，他坐在外面的木椅等我，我出來後正好又有其他人進去，我就也坐在椅子上休息和他用眼神交流了幾秒鐘。這時有個朝聖者指著路線方向大聲問清潔阿伯：「The way to Santiago is right?」清潔阿伯便上前去解答，我心裡想著，這個森林公園確實很容易迷路啊！往前走是一座湖泊，太陽、白雲映照在池水上，我在這裡又遇到兩位韓國妹妹，他們遞給我一顆包裝像糖果的起司說：「Gift.」我睜大眼睛感到驚喜：「Thank you!」對於這突如其來的禮物，我內心充滿感謝。走出森林公園後往下一個城鎮前進，路上的防墜鐵絲網上掛了許多兩根樹枝交叉而成的十字架、鞋子、織帶，甚至還有小小的耶穌雕像，似乎乘載了許多人願望。

走到Navarret我隨意在鎮上走著，眼前有一台救護車，而巷子內的地板散亂著物品，鄰居們走出來看望露出擔心疑問的神情，這日常的景象讓我想起在台灣時大家也會這樣好奇，無論來自哪裡，這可能都是人類的習性。我走到教堂參觀，而教堂對面的陰影處有許多朝聖者坐著或躺著休息，接著我去商店看看有沒有香蕉，便往下方的街道走，遇到英國夫婦，他們瞪大眼睛的神情像是在說：「嘿！又遇到你了！」他們在糖果店買了冰棒坐在外面吃，我則是買了巧克力和軟糖，走回教堂外面的廣場吃著吐司夾起司火腿，讓雙腳拉筋休息。約莫一點我繼續上路，遇到在sjpp和Roncesvalles見過的德國女孩，他肩掛著帆布包看起來今天已經休息，我好多天沒看過他了，有點驚訝他在這裡，他像是初見到我般地羞澀對我說：「Buen Camino.」

接下來的路非！常！熱！沿路是一大片的葡萄樹，它們輕聲地呼喚我，我直接摘了一串來吃。走了兩個小時後終於到了Ventosa，有兩家店有開，我猶豫要去哪一間，最後我把裝備放在戶外座位區，走進去名字是「Buen Camino」的店，本來想買果汁但它賣完了，我買了一支冰淇淋吃著。對面有一家沒有開的店，我被它木造的圍籬和樓梯吸引，手作的招牌、路線距離標示牌，我走進它的庭院參觀，只可惜沒有營業，我好喜歡這個空間，我一定會在這發呆好一陣子。我拿著冰棒往高處往鐘樓教堂的方向走，感受這座小鎮的氣息。一路上我成為無數個小村落的過客，僅僅只是踩踏過去沒能感受它的風情總讓我覺得可惜，所以我讓自己快速走訪。回到戶外座位區，昨天在露營車和老闆聊天的一對朝聖者正坐著休息，我拉筋伸展雙腿，斜對面一群朝聖者在聊天，其中一位看到我說：「你看起來很放鬆很自在。」我送他一個微笑。

休息半小時我再次上路，石碑雕刻的貝殼和箭頭標誌有別於之前的石墩，V字型的石柱上，一邊是被風化模糊的朝聖者雕像，一邊堆放大大小小的石頭，柱子畫上黃色箭頭，我無數次被指引。路上遙望過去是整片葡萄園，是的我又摘了一串來吃，這兩天我都一直肖想著葡萄，在這瘋狂的炙熱的天氣，我像是烤肉架上的即將烤熟的一塊肉，我需要飽滿甜蜜的果實救贖。路旁的石頭堆上有一顆石頭寫了字，我湊近一看「A BREAK IN SHADOW」我回過頭看著豔陽，再轉向地上的影子，我不禁笑了出來，實在太可愛了！我跟隨這句話站在影子上，體會它的含意，轉開我的水壺，極度短暫地休息，感謝有這句話提醒著我。走了兩個小時後，路邊出現一台冰箱，在田野之路竟然有一台冰箱！上面貼著冰淇淋、瓶裝水、飲料、水果的圖片，旁邊的原木桌上有自由捐贈的撲滿，自製的簡陋陽傘下有椅子，但是太陽光照的角度，陽傘沒有發揮任何作用，一對走在我前面的朝聖者喝著飲料、吃著冰、坐著休息，我開心地打開冰箱看看有什麼，有水、冰、啤酒、可樂，我拿走最後一罐可樂，順手帶走一顆蘋果，我打開可樂喝著，和一旁的朝聖者相視而笑感到滿足，在大熱天裡邊走邊喝冰冰涼涼的可樂非常爽快，上面寫著「HOLA COLA」我真得很開心遇見你呀，可樂！

不遠處已經看見房子，可樂的出現讓我的腳步變得輕盈，旁邊的水泥圍牆上刷了白漆，上面手寫了一長串的西班牙文，看起來像一首詩或禱文，它看起來很美，像在告訴我什麼。

POEMA del CAMINO

朝聖之路的詩

Polvo, barro, sol y lluvia,

塵土、泥濘、陽光與雨水，

es camino de Santiago.

這就是聖雅各之路。

Millares de peregrinos,

成千上萬的朝聖者，

y más de un millar de años.

超過千年的旅程。

Peregrino, ¿quién te llama?

朝聖者，是誰在呼喚你？

¿Qué fuerza oculta te atrae?

是什麼隱藏的力量吸引著你？

Ni el Campo de las Estrellas,

不是群星之原，

ni las grandes catedrales.

也不是雄偉的大教堂。

No es la bravura navarra

不是納瓦拉的英勇，

ni el vino de los riojanos

不是里奧哈的美酒，

ni los mariscos Gallegos

不是加利西亞的海鮮，

ni los campos castellanos.

也不是卡斯提亞的田野。

Peregrino, ¿quién te llama?

朝聖者，是誰在呼喚你？

¿Qué fuerza oculta te atrae?

是什麼隱藏的力量吸引著你？

Ni las gentes del Camino,

不是這條路上的人們，

ni las costumbres rurales.

也不是沿途的風俗習慣。

No es la historia y la cultura,

不是歷史與文化，

ni el gallo de la Calzada,

不是卡爾薩達的公雞，

ni el palacio de Gaudí,

不是高第的宮殿，

ni el castillo Ponferrada.

也不是蓬費拉達的城堡。

Todo lo veo al pasar,

一路走來，我看見這一切，

 y es un gozo verlo todo,

能夠見證，已是喜悅，

mas la voz que a mí me llama,

但那個呼喚我的聲音，

la siento mucho más hondo.

卻深深回盪在我的內心。

La fuerza que a mí me empuja,

推動我的那股力量，

la fuerza que a mí me atrae,

吸引我的那股力量，

no sé explicarlo ni yo,

連我自己都無法解釋，

¡sólo El de Arriba lo sabe!

唯有祂——在天上的祂知道！

E.G.B.

走上一座小橋後就到了Najera，時間將近六點半，我走到第一間Albergue，而剛剛在冰箱遇到的朝聖者先走了進去，我從門外看著他們和房東的對話，這家庇護所已經滿了，而坐在裡面休息的朝聖者幾乎都是新面孔，是完全沒看過的臉。我看著手機走到下一間庇護所，遇到韓國阿姨和兩位韓國妹妹背著背包在庇護所內，我向他們詢問：「You reservation?」我擔心他們是因為有預訂正等待入住，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得趕快再找下一間。他們說：「沒有，我們到了才問，房東在看還有幾個床位，要等他一下。」我感覺鬆一口氣，這表示我有機會。房東走下來時說：「YES!」韓國阿姨和兩位韓國妹妹趕緊跟房東說：「Four , OK?」四個人，房東點點頭，我很感謝他們把我加進他們的一員，大家都很開心有住的地方，完成入住手續後，房東便把門關上表示他今天不再讓人入住。

我帶著巧克力出門晃晃，附近的廣場有座舞台暗示著今晚的熱鬧，教堂外的椅子上坐著一對老夫老妻散發出平凡的浪漫，路上有兩幅配色構圖讓我驚艷的壁畫。我往山壁的方向走去，上頭盤旋群鳥，我抬頭看著。我往巷子內探險，山壁緊挨著房子，人和自然是如此緊密靠近，我對於眼前的配置感到不可思議。

我走進一家餐廳吃了牛排，看起來大概是五分熟甚至不到，盤子上都是血水，我不太習慣吃太生的肉，但也不得不承認肉質原味的鮮美。我到隔壁的商店買了香蕉和果汁，走出店外，各家餐廳的戶外座位區都是人，桌上擺滿飲料每個人都大聲地聊天，舞台正在測試燈光播放暖場音樂，一旁的帳棚販賣唱片和周邊商品，我停下來等待，我好奇舞台正式開始後的模樣，我看到韓國阿姨也站在旁邊等。廣場漸漸開始聚集人潮，等了約20分鐘我打算放棄，正當我打算走回庇護所時，舞台燈一閃，樂團走上台，我看了一下手錶，九點。我停下來感受西班牙的音樂，底下的人開心跳著，雷射光束快速轉動變化顏色，舞台上的煙霧、火花效果加速了氣氛的熱絡，才短短幾分鐘就直接進入夜晚的狂歡派對。

停留十分鐘後，我走回庇護所洗澡休息，距離不過走路三分鐘，有朝聖者無奈表示不知道今晚怎麼睡，另個朝聖者搖動身體笑著說：「Party tonight.」聲音大到連窗戶都在震動，不時能聽見尖叫歡呼的聲響直到十一點多。

「默默地已經走了一週，今天努力走著，沒有吃香蕉還是走了29k，覺得自己有點猛。」

///

2024.09.18（三）

Logrono→Najera

29.6k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