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畢業前,在淡江大學生態論述會議(Tamkang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Ecological Discourse)裡面,投稿了一篇小說的研究報告,淡江大學的生態論述到這次已經是第四屆,每屆都出產了不少探討文學與自然關連的研究,大概的宗旨在於說明,文學的生產對於生態環境的認識與維持是有直接貢獻的。
不過,說來慚愧,其實我也不是一個很環保的人,我覺得熱就會想無視地球暖化問題自己開冷氣,覺得肉比較好吃就還是會每餐雞腿排骨牛肉,茹毛飲血的樣子常常讓我吃素的朋友對我非常感冒,而且說真的我也不太喜歡大自然的環境,假日要我出門爬山露營被蚊子咬,我還寧願待在家裡面翹二郎腿看書打打電動玩具,或是上網寫點胡扯的小文章自娛。
要說我跟這個生態自然環境有產生過什麼樣研究學問的熱情,並且發展出想要為自然界做點什麼事情的雄心壯志。。。我想了又想,大概就只能想到兩件事情,第一就是我們家的貓,我真的很想了解我家的貓每天在吃飽睡飽之餘,是不是真的有思考過他生命的意義,這個議題的研究成果有限,我現在只知道他貓食吃很多,每天幾乎早午晚各一餐,然後他在吃飽以後會舔毛,我本來以為他也像人類一樣,非常注意外表,看到自己反映在鏡子裡面那個光鮮亮麗的樣子,也會很愚昧而悲哀的相信說這就是自我永恆的存在。後來發現我真的想太多,有個比較懂貓的朋友跟我講說,毛(還有長在臉上的鬍子)是貓的一種感覺器官,貓毛要平順,小貓在活動的時候感覺會比較自在。所以我還真的不懂貓,家裡這隻都養了這麼久還是對他一知半解,就更不用說身處荒山野嶺裡面的各種動植物了。
我為這個偉大的生態界所做的第二件因為一知半解而顯得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是在我媽媽分類完家裡面的垃圾之後,大袋小袋準時(我們這一區收垃圾時間是六點半到七點)拿去清理掉,普通垃圾就丟在那種傳統的垃圾車(黃色很大台,以前還會邊走邊播放少女的祈禱)裡面,回收垃圾就有一點學問,大概分成紙類,瓶罐,乾淨塑膠袋,有機堆肥,還有餵豬吃的廚餘(放廚餘的桶子上面還印有肥嘟嘟牧場的字樣),從搬家到現在所住的這一區以後,我幫忙倒垃圾的日子也有七八年的時間,對於這些回收垃圾怎麼分我還是一直在學習,譬如前兩天我學到的一件事情就是,有形狀質地有點硬的塑膠盒子或袋子,不可以放在乾淨塑膠袋那邊,而是要分類在瓶罐的地方,回收車的清潔人員大姊,受教了,我跟老媽討論過,以後一定會照規定放。
所以,像我這樣,對整個生態平衡所知微乎其微的小研究生,在生態論述會議上碰到那些發表生態論述研究的大學者,總是會有點心虛,因為我對生態論述實在不能說有發展出什麼可以讓明天會更好的想法,我比較有興趣的只有一個算是比較次要的議題,也就是在關注文字與自然之間的互動時,小說的作家(尤其是帶點科幻與推理頭腦的那種)對於語言與實存的物質世界之間的那種曖昧關連,會發揮怎樣的想像力。義大利的作家安柏托‧艾可(Umberto Eco)所寫的小說,大概的主題都是在討論文字與符號對外在世界的影響力,第一本小說玫瑰的名字(The Name of the Rose)講的是中古世紀的歐洲某個修道院裡面,抄寫經典的僧侶之間發生了紛爭,有人覺得世人不應該看到某些哲學典籍,為了保密就在院裡面展開了一連串的謀殺行為。第二本小說傅科擺(Foucault’s Pendulum),講的是三個出版社的編輯,看了太多怪力亂神的投稿文件,當中有很多作品都是在講神祕的聖堂武士,這三個人就突發奇想,開始把自己以前所念過的所有歷史資料重新敘述,掰說世界上所有發生的事情都是聖堂武士的陰謀,胡扯瞎掰的結果就是他們故事當中的聖堂武士跑了出來,變成這三個編輯實際生活中的重大威脅。第三本小說昨日之島(The Island of the Day Before),敘述的是在十七十八世紀的大航海時代,歐洲各個國家為了擴張殖民地,都很想以自己的國家為起點,找到地球另外一端的子午線,然後規劃出正確的經度,這樣他們國家的船隻就可以在海上航行不會迷路(掠奪殖民地也就更有效率),不過規劃經線需要時鐘以計算時差, 那時候沒有電子設備,老式的鐘擺跟沙漏在海上沒辦法準確運作,在艾可的小說裡面,英國的政府就根據古老的醫療藥方想出一個天才的主意,以前醫學不是很發達的歐洲人相信說,一個人受到某種武器的傷害時,為了不要讓傷口受到劇藥的傷害,可以把藥塗在武器的刃部上,達到治療傷口的效用。英國想殖民地想瘋了的政府就利用這個傳說,在一隻狗的身上戳了一個洞,並用藥讓傷口很難癒合,然後派一組人帶著這隻狗出海去了,英國本島(上面有傷害過那隻狗的武器,可以在上面塗藥)與航行中的船(上面有那隻受傷的狗狗)在每天的十二點就開始記錄狗傷口的治癒狀況,來確認兩個地點的時差狀態,就這樣,為了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一隻狗就跟著那艘船在世界各地哀號。
這三本小說都是在講書寫或是畫出來的文字符號,一般人都會相信說那就是一種抽象的事情,只是用線條與讀音之類微不足道的要素所建構起來的抽象思惟,而在艾可的小說裡面,這些看來沒什麼大不了的事物,就很神奇地出現了操控生死的能力,引發像是謀殺或是殘害小動物的行為。這樣看來其實第三本小說最適合這次研討會的主題,因為裡面有一隻可憐的狗,在小說裡面,那隻狗身上的傷口,沒有辦法癒合的鮮紅可怕的樣子,還真的代表了人類在用經線規劃地球的時候,用主觀的意識掠奪地球資源的後果。可是說真的,雖然昨日之島算是很有創意,他那種為了譴責殖民主義而散發出來的說教語氣,實在是鑿痕太深,讓整本小說的鋪陳看起來有點刻意。而玫瑰的名字裡面基督教義的討論又太嚴肅了點,以趣味性來說,我還是覺得傅科擺是艾可寫的最流暢又很有深度的一部作品。從大四開始讀這本小說,裡面那種很獨特的,對於學問與知識所表達出來的,帶著戲謔外表的深沈想法,到現在還是讓我很著迷。下面就是那次發表的論文摘要:
This research is to discuss the intervention of literary words or signs into the material or corporeal world in Umberto Eco’s _Foucault’s Pendulum_. The three editors of Garamond Press in this novel, Cassubon, Belbo, and Diotallevi, make up a history with Templar’s plan to take over the world. What they do is to have fun by mocking the Hermeneutic writings they have received in Garamond Press. However, such an imaginary history changes their real lives. The Italian terrorists who take themselves as the inheritors of Templars, believing in this Plan, chase Cassubon and Belbo. And Diotallevi, as one of Eco’s intriguing plots, finally dies of cancer, the disease that the dying editor regards as to be caused by the playful crisscross of word. In other words, the real world behaves like his ill body in which some cells create for themselves a new plan to be in charge. Judaism as the life philosophy of Diotallevi with its emphasis on the literary contract with God (and therefore on the heavenly power of words or signs) thus helps the patient to think that the faith in composing words or signs is equal to that in God and in truth.
以下研究將討論在安柏托‧艾可的小說《傅科擺》當中,本屬抽象思惟的符號與文字,在形成一個有意義的組織之後,如何去影響實有的物質世界。在這本小說當中的三個主角編輯,卡素朋、貝爾勃、以及狄歐塔列佛,根據平常在葛拉蒙出版社所收到的神祕學稿件,以中古世紀的聖堂武士傳說為主體,編造了一個虛構的歷史,宣稱聖堂武士在西方文藝復興以後的好幾個世紀當中,一直傳承著一個計畫要征服全世界,並且將所有人文歷史當中所記載的事件都歸因為聖堂武士計畫的結果。如此遊戲式的理論到小說後來引起了義大利恐怖組織的注意,他們開始追蹤並威脅貝爾勃與卡素朋。而狄歐塔列佛的身體則出現了癌細胞,此一情節因而成為艾可說明符號影響物質界的一個微妙隱喻。符號系統的錯亂猶如細胞的錯亂,重整了人的思惟並且嚴重影響到實存的社會架構,有如細胞的自我建構所引起的身體病變一樣。而在小說當中狄歐塔列佛所篤信的猶太密教思想,強調上帝的思惟存在於符號的使用當中,在操作符號時若失去了信仰,將會引起現世的重大災變,如此由希伯來人在歷史的變革當中所形成的宗教思考,就成為此隱喻的有力論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