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愧是代表日本出戰奧斯卡的電影,太好看了,過程完全感覺不到時間流逝,並不知不覺就是三小時過去。
故事講述黑道之子喜久雄在家族滅門後,投靠師傅學藝,並和師傅兒子半彌成為亦敵亦友的關係。但喜久雄心心念念的,卻是在那技藝走到至高之際,那宛若雪花紛飛的光景⋯⋯。
這類型的作品,最有趣的地方或許是在於現實世界與戲劇世界的交錯,戲如人生,人生如戲。本作的劇情,或許可以由三齣出現兩次的劇貫連在一起。
首先是小野川萬菊的《鷺娘》,那是關於無上之美的啟發,也是喜久雄的目標,這齣戲讓他看到了無法言喻的景色,成為了他此後一直追逐的目標。
接下來是《兩人道成寺》,這也是喜久雄和半彌的正式出道。這來自清姬被拒後,怒火中燒化作大蛇燒死安珍的故事(FGO的玩家應該很熟),追求,這個《兩人道成寺》的主題,在後台,經由渡邊謙飾演的花井半二郎跟兩個人說的話可以展現出來。
他對自己的兒子半彌說︰「血脈會支撐你。」
他對喜久雄說︰「技藝會帶領你。」
這正是兩人在戲中追求的東西︰技術與血脈。只是這個追求,在半彌看到喜久雄的《曾根崎心中》時,便告結束,因為他贏不了,喜久雄的技術已至化境,那是只有血統的半彌無法達到的。這齣戲同樣也讓喜久雄的青梅竹馬春江絕望,因為喜久雄的演技,讓她知道,喜久雄最終會選擇歌舞伎,他要殉情的對象就是歌舞伎。
於是失落的兩人最後選擇私奔,而花井半二郎的名號由喜久雄繼承。
只是,歌舞伎是血脈的世界,在前任花井半二郎去世後,喜久雄失去了所有的人脈管道,只能演龍套角色,他為了角色甚至睡了大老之一的女兒,最後落得被趕出歌舞伎界。與此同時,消失數年的半彌回來了,只因為他有血脈,是「歌舞伎界的王子」,一回來立刻繼承了花井家,並且由演繹出喜久雄心中最完美劇目的小葉川萬菊指導。
血脈,代表一切。
甚至是喜久雄最後能回歸歌舞伎界,都是因為半彌靠著他的血脈將他帶回來。
血脈是如斯重要,以至於在喜久雄取代半二郎演出《曾根崎心中》時,他在後台發顫不已,無法為自己梳妝,最後對半彌說出的「好想喝你的血」,在此看來,或許也是喜久雄對於半彌的欣羨。
只是喜久雄心心念念的血脈,最終以最不堪的形式出現,繼承血脈的半彌也得了糖尿病,比起在年老才眼瞎的半二郎,半彌年紀輕輕左腳就壞死、截肢,但隨著截肢而來的,不是康復,而是右腳也將步入左腳後塵。
這或許是本劇最精彩的一幕,半彌版本的《曾根崎心中》 ,就在喜久雄抱著半彌的腳時,上一次出現這幕,那是充滿希望的新時代降臨,新時代的女形,和他完美的腳。但這裡,卻是即將走向死亡,開始長出壞疽的腳,喜久雄每一次抱擁半彌的腳,眼前看到的是開始擴散的疽,是死亡的一次次逼近。連帶地,半彌踩踏時發出的聲音,宛若死神正敲著門。
「血脈會支撐你。」
半二郎對半彌的叮囑言猶在耳,那就像是詛咒讓喜久雄被逐出歌舞伎界,又讓他復歸。血脈背後代表的一切神聖,在此,成為了死神寄宿的憑依。也讓半彌阿初殉情的決心成為現實,衝擊著喜久雄。但卻也是這樣不堪的血脈,讓半彌最後交出了動人的表演。
最終,喜久雄成為了人間國寶,在他演出《鷺娘》時,他又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追逐的景象,或許他理解了,支撐技藝的,不是血脈,而是一次次的練習,是技藝本身。
劇裡最有趣的是,兩人雖有爭吵,但卻從未決裂,彼此之間的兢爭關係卻又若有似無。但隨著故事的進行,我也能理解了這樣的安排︰因為喜久雄和半彌是同一個人。他們兩個人,以不同的方式跟順序,經歷同一個人生。而這也是所有在藝術之路上面對自己的人可能都會經歷過的,在著迷、入魔、放棄一切之後,最後終究還是要回來,面對自己,以及宛若鏡子般反射自己人生的技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