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用一瞬間,讓我忘記了自己是被世間遺忘的人。」電影的一開始是黑暗中的煙火緩緩升起,有什麼正在醞釀準備實現。
漫才是一種類似相聲的搞笑藝術,德永和山下兩個年輕人憑著一股能逗笑世人的自信,決定搭檔組成漫才團體「Sparks」。兩人從煙火大會的小舞台開始一搭一唱,觀眾只有一群戲謔的小混混,那是2000年,也是德永初次見到神谷。
神谷屬於另一個漫才團體「阿呆陀螺」,就在Sparks挫敗的下了舞台、與準備上台的阿呆陀螺擦肩而過時,「我幫你報仇」,神谷丟下這句話。接著便看見阿呆陀螺在台上說著沒什麼笑點可言、盡是挑釁小混混的漫才,最後主辦方還得出來制止衝突。
然而從那一刻起,神谷成為德永最敬重的人生前輩。奇葩神谷的魅力在於,身為搞笑藝人,他無疑是有趣的,但他的有趣同時也貫徹於對生活的態度上,也因此身為搞笑藝人,神谷卻不只是一昧地耍寶取悅觀眾,他要說出內心真正認可的漫才。
德永跟隨這樣的神谷,相信著這樣的價值觀。兩人的相處模式時而黏時而鬆,他們的見面總是從神谷打來的電話展開,然後像場冒險,有時會遇見演奏稀奇樂器的街頭藝人,神谷隨著音樂大聲唱歌,德永慢慢加入,他們毫無顧忌地享受狂歡、即使下著大雨。
有時德永會和神谷以及神谷的同居女性友人真樹一同出遊、吃飯,望著神谷和真樹難以言喻的關係,德永總是不敢直視、卻慎重地珍惜他們對自己的溫柔。我很喜歡這兩個傻男之中,有個真樹的劇情安排,真樹最迷人的是她的幽默,她知道如何以適當的風趣應對漫才男孩的日常生活,以及在風趣中揉進母性的關愛。我想,對兩人來說,真樹是家。
但每個人仍舊有自己的生活課題要面對。
多數時候,德永和山下在無盡的視鏡與表演中進進出出,幾年下來累積了小人氣,但做這行的人都明白,除非大紅大紫,否則這些人氣與曝光都只是短暫的。搞笑藝人使出渾身解數爭取說話的權利,逐漸無法在「逗笑觀眾」與「自己認可的表演」中取得平衡。「我們已經過了對彼此產生誤會的年齡了,裝作誤以為是這樣,甚至把惹人厭看成是工作。」一點一點消磨掉心中的熱情,而未來依舊迷濛不清。
一次卡在瓶頸的排練,山下質疑德永被神谷影響太深,忘記表演的對象是一般大眾,只鑽研搞笑藝人彼此看得懂的內容。「神谷先生從沒有辜負他覺得有趣的事物,」「神谷先生面對的不是世人,是有一天或許能讓世人回顧的東西」,如同剛逝世的漫才巨擘,人們一再回憶他在世時說過的經典。「那不就是在逃避世間大眾嗎?」山下脫口說出的話,正好就是神谷的課題。他總是嬉皮笑臉,彷彿世事皆不會絆住自己,面對真樹,只以自己不夠正經、配不上真樹為理由,阻斷了彼此間滋長的情感。
德永陪著神谷把行李搬出真樹家那段,我覺得營造得很好,很心碎。神谷至始至終都帶著輕鬆的語氣,深深瞭解他的真樹,也以同樣的嬉鬧向他道別。只有德永哭得無法自拔,但空氣中的悲傷是濃濃的三人份。
離開真樹,似乎象徵著某種不斷相信的理想瓦解了。
神谷交了新女友,是個賢慧、看了Sparks迎合大眾的表演後哈哈大笑的女人,非常普通。神谷甚至換了一頭和德永相似的髮型,穿著也模仿德永。德永心中那個曾說絕不模仿別人、不在乎他人眼光的神谷哥彷彿已經死去。
後來神谷消失了,一轉眼2010年。山下即將組成家庭,生活壓力讓他沒有辦法繼續為漫才奮鬥。Sparks決定解散,事務所只要求把現有的表演完成,沒有人阻止他們。最終場表演裡,他們以反話來說真心話,回想起當初立志做出推翻常識的漫才的自己,這十年他們「從不享受」、「完全不感謝給他們掌聲的觀眾」、「講漫才時經常覺得自己死了」,現場鴉雀無聲,有的人流著淚。德永要大家「隨便的去死」,因為他們也是托觀眾們的福,才能夠這麼「隨便的死了」。我非常喜歡這最後一場演出,反話說得如此流暢又激昂,更能感受他們的真心多麼用力的在跳動。搞笑表演卻讓台上台下哭成一片,他們終於做到「推翻常識的漫才」了。
由菅田將暉與桐谷健太合唱的主題曲《浅草キ
ッド》中有句歌詞,「不要說我們已經放棄夢想,我們明明只此一個目標」,我想這正是每個等待被看見的漫才師同樣的心聲。
兩年後,德永從事房仲業,過起朝九晚五的規律生活。偶然間和神谷聯絡上,發現神谷竟想著搞笑時能夠博得注意而做了假胸手術。眼前的神谷看起來狼狽,但這樣的行事風格、以及臉上熟悉的神采奕奕,德永一下子望回了好多年前。談夢想的電影不勝枚舉,它們未必是要教會我們什麼,有時這些電影只是提醒,不論放棄與否,夢想不會那麼輕易從追夢者的人生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