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程依香的牛鈴又響了,她打著哈欠開門……
「妳為什麼不開手機?」柴井康在拉牛鈴時,發現門口有塊小木牌上刻著:音樂小屋。
「有人睡覺時開手機嗎?」程依香一臉睡意地靠在門邊。
「有啊。」柴井康精神地說。
程依香不耐煩地說:「我今天沒力氣帶你去咖啡館,改天再說吧。」程依香精神的確不好,她感覺頭有點暈。
但柴井康不放過她,「你不知道颱風要來了嗎?」
「有嗎?」
「快十二月了還有颱風,不是很奇怪嗎?」
「那你還來?」
「我是來掃庭院的,上次去船吧的導遊費,我還沒付呢。」柴井康笑了。
「哦,那個沒關係啦。」程依香打了個哈欠。
「有關係。我不喜歡欠債的感覺。」
「隨便你。工具在車庫裡,記得掃乾淨一點啊。」程依香不理他,回房間繼續睡。但她哪睡得著?這人是神經病嗎?
柴井康真的一個人在那裡打掃,程依香從窗戶偷看,他把外套脫了,手臂上還有點肌肉,看起來還真像會做點事的樣子。她發現他在看那兩棵樹,他在擦汗……唉,她投降了。
「這給你!」程依香拿礦泉水出來。
「謝啦。」柴井康接過來,打開來喝。
「你沒打掃過院子,就別說要幫人家打掃,愈掃愈髒。」外頭的風異常的大,程依香全身包得緊緊的,只剩下兩顆眼睛。
柴井康笑著說,「是嗎?」
他們一起修剪樹枝、除掉藤蔓,綁上支架纏緊,最後除草。等他們把一包一包的垃圾丟進車庫時,風已經大到很難走路了。
「天啊!還真累!」柴井康一回到音樂小屋,才倒在小橘沙發上,外頭就下雨了。
「這就是有院子的代價啊。」
「不過,也很過癮。」
「那是因為你一輩子才掃一次。」
「你以為我是從不打掃的人嗎?」
「不是嗎?」
「因為我女友會掃啊,但我常在咖啡園幫忙。」
「哼,就是有人不管自己家的事,只管別人家的事。」
「對,說到咖啡,妳有咖啡嗎?」
「我有咖啡嗎?這是個好問題。」程依香打開櫃子,的確有一包咖啡,但已經是四個月前的了。「我不知道還可不可以喝?」
柴井康過去聞,「妳敢喝,我就泡。」
「不用了。我看看有什麼吃的吧!」
程依香的吧台兼廚房很小,東西不多。很快地,他們就把所有可以吃的東西都搬出來了。義大利麵、洋蔥、咖哩塊,蛋和一顆蘋果。柴井康在煮義大利麵時,程依香冒著風雨跑到鄰居花園摘了一顆南瓜。一小時後,他們有熱呼呼的南瓜湯,咖哩洋蔥義大利麵加荷包蛋,飯後一人半顆蘋果。
他們坐在吧台上吃。
程依香說:「抱歉,地方小又亂,招待不周。」她也不在乎她的客廳有多亂了。反正有個女人正在幫他打掃房子。
柴井康說:「可是我感覺很舒適,雖然這裡小小的,但比起我的公寓,你這裡有活力多了。」
「因為亂嗎?」
「也許吧。」
「你的公寓,不會只有你一個人吧?」
「我女友偶爾會去,但其實……我不常在家。」
「為什麼?」
「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民宿和旅館,採訪的關係。」
「有這麼多咖啡館好採訪嗎?」
「如果把全世界的咖啡館加起來,再加上烘焙廠、咖啡農產地,大小比賽,再加上咖啡展。啊!對了,後天就有個咖啡展要採訪。」
「天啊,沒想到咖啡的世界還蠻大的。」
外面的風雨,狂呼了起來,屋簷傳來很大的滴答滴答聲,柴井康聽著笑了出來:「妳的屋簷是發生了什麼事?」
「哦,沒事啦,只要下雨它都會這樣響的。」
「這樣真的很吵耶。妳不覺得嗎?」
「一開始會不習慣,現在聽久了,覺得還蠻好聽的。」
「不會吧?」柴井康問:「你一直都一個人住?」
「嗯,從二十歲後就一個人住。」
「妳為什麼不結婚?」
「我沒有不結婚,我只是覺得自己現在過的很好,結婚未必更好。」
「妳一個人住都不覺得寂寞嗎?像現在天黑了,那麼安靜,外頭風雨聲這麼可怕,妳都不會想要有個人陪嗎?」
「我從來就不怕寂寞,我就是喜歡安安靜靜。」
「喜歡安靜和怕不怕寂寞無關。那是習慣問題,不意味你不需要。」
「什麼意思?」
「好像你聽慣屋簷的滴答聲一樣,聽久,妳就習慣了。有天,沒這雨聲,妳還會覺得寂寞呢。妳一個人住慣了,不寂寞是因為從來就沒有人和你住過。」
程依香有點氣,「哼,那你一直都不缺女友陪,肯定不寂寞囉?」
「不。正好相反,正因為我常有人陪,所以我更明白寂寞的滋味。」
「你是說我不是不怕寂寞,而是不明白寂寞是什麼滋味嗎?」
「呵呵,別誤會。我只是覺得承認自己寂寞是好事,如果有人讓我明白寂寞,其實是很幸福的。」
程依香悶悶地想:為什麼這說法,聽起來像一個人喝咖啡時的感覺……
柴井康突然想到,「啊,問妳一件事。」
「什麼?」
「妳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寫音樂的。」
「難怪。」
「難怪什麼?」
「音樂小屋,妳門口上的小木牌寫的。」
「哦,那是附近住在石頭屋裡的貝姨做給我的」
「貝姨?她是藝術家嗎?」
「不算,也算。我剛去摘的南瓜就是她的。她一個人住,種很多菜,喜歡收集漂流木做些東西。我有時去海邊散步,會帶些漂流木回來給她,她就送我很多菜,叫我要吃自己去摘。」
「唉,看來只有不用奔波的人,才能住在這麼舒服安詳的地方。」
程依香打了個哈欠說:「不用在外面奔波,不意味風平浪靜。」
柴井康聽著外面呼嘯的風雨聲,「也對。」外頭風浪那麼大,但他心頭卻有一種難得的輕鬆和平靜。
程依香說:「天啊,十二點了。我真的好累,先去睡了。不好意思,你自己想辨法找地方睡吧。」
「沒問題,我自己處理,妳去休息吧。」柴井康阻止了程依香收拾吧台的動作,「這些我來收就好。」
程依香關上房門時想:「有人收拾還真不錯。」
柴井康收拾好餐盤,精神卻不錯,他好奇地推開了一扇門——琴室。
他輕聲地,走了進去。好奇地東看西看後,坐在地上,看見有張白紙在角落,他隨手撿起來翻開來看。不知多久後,他也睡著了。
隔天一早,柴井康在程依香的尖叫聲中醒來!他跑出琴房,正好和衝出房間的程依香撞上。
程依香抱著他大喊,「蛇!蛇啊!」
柴井康一看,是有條蛇,但是在窗外,和一堆葉子黏在玻璃上。等消防隊來捉走後,程依香還穿著睡衣。
柴井康說,「我去買點早餐回來。」
程依香捉著他,搖搖頭。
「好吧,妳在車裡等。」
他們開車去買早餐,停在海邊吃。兩人就這樣看著海,沒有說話。
等程依香早餐吃完,心情好點時,柴井康才問:「可以回家了嗎?」
「不可以。」程依香用力甩著頭。
「那要怎樣才可以?」柴井康無奈地問。
「大掃除。」
「我也要嗎?」
程依香點點頭。
柴井康有點為難地說:「但我明天有咖啡展要採訪……」
「你幫我大掃除,我就帶你去最後一間咖啡館!」
「最後一間?」柴井康猶豫了。
程依香看著海說:「最棒的一間!」
「一言為定。」
柴井康認為幫她大掃除,也不會花太多時間。而他的確只剩最後一間祕境咖啡館,就可以出書了。但不幸的是,程依香的龜毛個性又發作了,她把屋裡的每個細縫都檢查過,挖乾淨!每個窗都拆了又裝,每個傢俱都移了又搬,最後屋外都灑上厚厚的一層石灰,確定一切都乾乾淨淨後,她才說:
「太好了!這樣就放心了。」結果,天又黑了。
柴井康這回,真的累壞了!他一屁股倒進大紅蛋椅。
「哇,你這椅子真舒服,白天可以看到海嗎?」
「當然。」
「可惜,現在天黑了,看不到……」
程依香進房去洗澡,出來時,發現柴井康已經睡著了。
她靠著窗,看著他熟睡的臉,知道天一亮,他就要回去了。這一走,不知何時才會再來,也許不會再來了。自從知道他有女友後,程依香就一直告訴自己:妳是沒希望的。但她還是在乎他,她靜靜地看著他,真希望他就這樣睡著,他的臉好安詳,睡得像個小孩,她看著看著笑了,心裡想著:這男人,我能為他做什麼呢?要不要告訴他咖啡謎的事……
「起來!」程依香把柴井康搖醒。
柴井康瞇著眼,翻個身問:「幹嘛?」
「喝咖啡了!」
「喝咖啡?」柴井康揉揉眼睛,「現在幾點?」
「三點半。」
「下午?」
「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