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首爾不熟但還是去了

　　走進大廳，在行李托運隊伍等候，兩名飄逸長裙和度假草帽的女子看似要去熱帶島國，藏不住興奮的表情，隨便一句話都笑得花枝亂顫。亮度像遊戲前調整畫面明暗，把方格拉近白色那端，地板、桌椅或人物都閃閃發光，一清二楚。一而再再而三的排隊，冗長的等候，嚴肅瞪視的海關仿佛看透你的愧疚感。最久的是入境韓國那條，長長的隊伍不停彎曲，得費心找才看得到盡頭，隊伍中佈滿眼神無光、行屍走肉的旅客。為什麼人會甘願處在這樣的場景呢?

　　排隊之後繼續走動，穿梭在廣大的航廈之間，如同在一個金屬灰色太空艙遊走，讓人疲勞，背景交織著哈欠聲，咳嗽聲，唯一有生命力的是排隊線下玩耍的小孩(在飛機上睡飽了)，一部份的我很想離開隊伍，跟他們一起玩耍。

　　抵達民宿之前去了炸雞店，木板隔間的狹長小屋近午夜還熱鬧烘烘。滿桌的金黃炸雞和地獄血紅般的辣醬，同事們大口進攻，像放飯的工人低頭埋吃。在眼前只剩下炸雞時，隔壁女子一口嘹亮的韓文從旁傳來，充滿起伏(光聽聲音想到北韓的新聞主播)，她今天可能過得很艱辛，周遭的男士們偶附和幾句，似乎在慶祝什麼。

　　觀賞衛兵交接。我很喜歡人性，如華麗的耍槍表演總是期待失手的瞬間；碩大的廣場清空給士兵(還是演員?)，帶著像戲劇道具的禮帽，假鬍鬚，臉部表情藏在寬圓帽下。我的焦點無意間轉向角落，一壯一矮，面對面的兩名士兵…

　　在隊長覆誦冗長口令時…壯漢眼神先掃過對面的矮個頭頂，隨即悄悄滑下，在對到眼的剎那，突如其來地像少女時代那樣戲弄地眨眼，背面我的矮兵看不見表情，但近乎隱微的抖了一下。在口令完畢的下一瞬兩人隨即返回預設─嚴肅剛直，凝視前方。在我肩膀上頭，踩著高跟的金髮女子觀光團伸出拍照棒越過我，想錄下交接儀式中最莊嚴、肅穆的一面；或許只有我對角落的士兵投以熱切觀察的眼神，但類似的畫面到後來再也沒出現過，可惜。

　　接著去一段保留古老的街區，木造，廟宇式風格，重新現代化，外頭停放著車輛；氣候乾冷，陽光的熱度跟台灣相比顯得沒勁，但散步剛好。觀光客穿著租來的韓服四處找櫻花拍照。住在社區的老人們，穿著黃背心擔任志工，總在意外的轉角對路人豎起擺在嘴唇中間的食指。

　　廣闊少機車的韓國，戶外咖啡座可曬曬疲弱的陽光，觀察來往行人。韓國人的厚瀏海自然不在話下，像多數人必備長大衣的附加配件，在刺骨寒風中減少臉的露出。在路旁觀察當地人的時候出現一種駭客任務母體異常的錯覺─這人剛剛不是已經走過了嗎?

　　身材高壯，挺著小啤酒肚的金髮白人男子手拿啤酒邊走邊逛…一大群像是班級旅遊，身形明顯嬌小，膚色黝黑，說話速度飛快的東南亞大學生…穿著俐落，髮型不是厚瀏海就是上油側分的韓系少男…高腰，誇張的大圓金耳環，豔紅色口紅，走路姿態告訴你不要擋路的高冷女子。注意力不時被吸走，各種視覺刺激…味道…口音…像小時候去湯姆熊，什麼都新奇有趣，什麼都想靠近看看。

　　我感覺到一股不安，注意力全然被外界拉走，一時會遺忘自己來到這裡的目的，迷失在物慾，像千尋的父母迷失在慾望的滿足。

　　我很喜歡屋頂上的咖啡座，在經過門口的時候想像自己坐上去停留…眺望開闊的遠景；或許是冷，當地人捨不得覆上屋頂，寧可擺躺椅和小圓桌，一些植物襯托綠意。在那樣的淡藍遼闊，內在感受被放大，擴張至皮膚表面，旁人若稍微觸碰就會溢出。

　　這一次，沒有浮現任何圖像…什麼都沒發生。或許是我走過了一段路，開始能在獨處時依靠自己了。在風吹過得拉上大衣的溫度中散步，拍照，歡笑，我處在其中又置身事外，扎實地體認到我是獨立的個體，有自己的視角，感覺和想法，好像跟內在的一部分同步，任它帶領我遊走，沒有什麼必須做的事。

　　最後一晚，後腰已對我發出一波又一波的抗議。既使保持運動，飲食正常…但此時我的雷達對景色已失去興趣…眼裡不停搜尋哪裡可以坐…費勁一番力氣(主要是排隊)終於抵達塔前，首爾燦爛的夜景一覽無遺的攤開在眼前………但幾秒後，我的腰淒厲地要我找椅子坐。

　　塔上的空間感是一個圓形，燦爛夜景的後方擺放各式明信片，糖果，中間是四散遊客和嬌小的服務小姐，趁她停留趕緊詢問合照，因好友不滿意我拍的照片﹝備註1﹞；但韓國的服務人員像機器人一樣，準時準點的繞塔一圈，又一圈，似乎是嚴格的訓練和原則，或許分毫不差的拒絕也是。

　　來到車站附近的市場；在巷子內等早餐時看到兩名大伯一站一蹲靠在牆邊快速的說話，腳旁放著藍色塑膠置物箱，蹲著那位粗獷的外表，中氣十足的發音像是屍速列車裡不會用手機的大叔。吸引我的是他腰部以下穿著一種像是末日電影的黑色護甲，一路蓋到小腿，連鞋子都是鋼硬的材質。4月的韓國早晨氣溫不到15度，風寒刺骨，這群大伯都是騎著一台類似野狼，全身包裹扎實，將貨物綑在後座，全副武裝出發。

　　他們不會出現在飛機上的旅遊手冊或明洞的電子螢幕，但給我一種對生活扛起責任的踏實感。

一、小潮弟(如下圖)：年紀輕輕就對飲食相當老練，仿佛來到自家餐桌上品嘗的自在，不需要拉著母親的袖口說要吃什麼，自己會去結帳，然後靜靜地回到座位上孤獨地品嘗，忍不住被他的游刃有餘給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