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雨幾乎是才把車停下白聿就已經衝了下去,他愣了半秒才連忙追在白聿身後,前腳後腳進了李寬一的店門。
李寬一好不容易說哄了二號消停一陣子,正打算準備材料好晚開店,見他們倆衝進來時的神情也是一愣,「怎麼了?」
「把那瓶子給我看一下。」蘇雨連忙開口。
李寬一也不敢怠慢,馬上衝去抓了那瓶子給他。
蘇雨一接過手就遞給白聿,只看白聿捧著那個瓶子在手上仔細查看,原本嚴肅的臉色越發難看,蘇雨想問,卻看到旁邊大概是感覺有人動了那個瓶子,趕忙衝出來的二號,慘白著張臉看著白聿,僵在一旁連動也不敢亂動一下。
前任座前使的目光緩緩轉向她卻不發聲,她僵了好一陣子,才小退了一步拉著裙擺跪了下來,彎腰至頭點地,給白聿施了大禮。
「大人。」
「是夏至啊……原來如此。」白聿望著她好半晌才開口,語氣嚴厲,「妳明知他已成魔,不可能再回復原來的模樣,為什麼還要留他,這是養魔,絕不容於天地。」
「我知道……但是我捨不下,請大人責罰於我,夏至縱使魂飛魄散也在所不惜,只求大人放過他。」夏至哭著哀求。
「愚蠢至極!」白聿毫不留情的罵著。
李寬一捨不得自己的鬼被罵,卻又搞不懂白聿身上這是什麼東西,忍不住退了一步,「你怎麼沒告訴我,白聿身上有這玩意兒?」
蘇雨已經懶得解釋了,苦笑著望向李寬一,「現在在演哪齣啊?」
「我哪知……」李寬一根本插不上嘴,也只能傻站在旁邊,最後是蘇雨硬著頭皮走近,扯了下白聿的袖子,「你要罵以後再罵好嗎?先解釋一下是什麼狀況?」
白聿氣得臉色發青,卻也只把那瓶子擱到一旁,一言不發轉身就走,蘇雨連忙跟在他身後,直到上了車關上門,白聿才又開口,「那瓶裏的東西,是前任冥主當年的隨侍。」
蘇雨怔了一下,沒想到還有這麼久的淵遠。
「當年冥主入魔之時,所有在他身邊的人皆受到他的魔性感染,全部狂化成魔,而他……也許是因為對夏至的一片痴心,他半狂化卻未真正入魔。」白聿嘆了口氣,「當時他撐著來找我,讓我想辦法送成魔的冥主離開,不然不出一個時辰整個冥界皆會入魔。」
蘇雨只是陪他坐在車上,輕聲開口,「所以你才為冥主開門送他走?」
「是。」白聿望向他,「那個隨侍是少數在冥主身邊卻未跟著離開的,但他已經身染魔氣無法可治,冥主下令先鎖住他,但他在途中就脫逃了,自此下落不明。」
「後來才會到了夏至身邊……」蘇雨這下了解狀況了,但想想又覺得哪裡不對勁,「那你那麼緊張是因為?」
白聿緊皺著眉,猶豫了一陣子才開口。「那魔之所以會於困左勤人身這麼多年,是因為他並未將全部的魂魄寄於此地,你們遇到的魔王,只是他的一抹魂念而已。」
蘇雨呆了一會兒思考他聽到的訊息,「你是說他本來還會更強?」
白聿反而睨了他一眼,像是他說了句蠢話,「他曾是冥主,怎麼可能區區一個凡人就能困住他這麼多年?」
蘇雨理智上知道白聿說得對,堂堂冥主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該被個凡人說困就困,一困還是將近十八年,但他不願意想像,如果這個魔王的魂是齊的,那該有多可怕,或者說,那又會是怎樣一個他們根本不可能對付的絕望。
「所以……你是說……」蘇雨遲疑著,他突然發現白聿為什麼緊張,「他身上帶著魔王的魔氣,又養了這麼多年,要是被魔王發現了……」
「後果不堪設想。」白聿簡單的做了結論。
蘇雨閉上眼睛趴在方向盤上,「為什麼這些事都得在同時發生啊……」
白聿沉默了會兒才開口,「這不是巧合,這是他做的,因為神器共鳴的關係,瓶口裂了,他發現了自己的魔氣,因此招喚了牠……」
蘇雨轉頭望著他,「能阻止嗎?」
「試看看。」白聿說著,「得回你們辦公室那個結界,我需要夏至,帶著她,或她主人也行。」
「我去叫他。」蘇雨連忙衝回店裏去把李寬一給拖出來拉上車,三人迅速回到局裏,只擔心要是那魔王增加了力量,變得更強大,他們就更難以解決他了。
白聿跟蘇雨帶著李寬一趕開三個好奇的小鬼們,一齊鑽進偵訊室立刻鎖上房門。
「把夏至叫出來。」前任座前使眼也不眨的吩咐。
李寬一望了蘇雨一眼,見他點點頭才把夏至放出來,夏至見到白聿又就跪了下來。
前任座前使點點頭,讓她站進結界當中,輕闔雙眼,結界四週瞬間燃起小小的火焰,白聿之外的兩人在節奏獨具的咒文聲律中各自退開一步,看著越燒越大的火焰環繞在夏至周圍,站在圈中的全身都在顫抖,那是業火,能燒得她魂飛魄散的,李寬一焦急的望向蘇雨,小聲開口問,「二號不會有事吧?」
「放心,他不會害到二號的。」蘇雨的手安撫的放上他肩頭,他曾經看白聿做過類似的事,這一點莫名讓他感覺安心,他又在李寬一肩上用力捏了把才抽手,注意力沒有離開火焰中間的結界。
夏至被圍在業火之中連頭也不敢抬,她是修行近千年的鬼,被李家供了六代,她既是鬼、又是李家的寵兒,雖然聽命於李家,卻向來就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她從來沒這麼無助害怕過。
她身邊的業火越燒越烈,就在幾乎要淹沒她時,一顆頭顱從她面前不遠的半空一點一點浮現,昏暗的燈光下,青綠色的臉孔逐步成形,森森獠牙撲出一股血腥之氣,最終是一雙血紅的眼,五官依稀尚能看出人形的俊朗,那讓那張青紅豔色組成的臉更顯得陰森可畏,夏至眼也不眨,沒停過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蘇雨把二支釘夾在指尖小心防備,他很清楚那已經是魔、不是鬼,再也不是了。
綠色的妖怪看起來像是緩慢從半空浮現,時間卻不真的很久,在牠腰部以上的半身幾乎完全成形的瞬間,繞在結界外的火突然間一齊朝牠湧去,牠在業火包圍下發出一陣悽厲的嘶吼,李寬一在夏至做出什麼動作之前一把扯住她往後退了幾步,小聲的開口,「他已經成魔了,妳放手吧。」
在結界中嘶叫翻滾的魔物渾身散發出無法忽視的邪氣,前一瞬間還看他忿怒的在層層火焰中掙扎,下一秒卻突然轉身衝向蘇雨,猛烈之勢煞時連業火也被壓下一截,蘇雨被撲面而來的邪氣壓制了幾秒,在白聿的火重又包抄過來之前,他只來得及抬起右手擋了一下。
那一瞬間,他手套上的鱗片就像是會自動增生似的,突地順著他的手臂延展開來,整片覆上他的手臂他的身體蔓延直至全身,而成魔的綠妖在撲上蘇雨的同時被無形的力量整個彈開吋許,牠尖聲哀叫想再前撲,白聿的火光已經追了上來重又將牠捲回包圍。
蘇雨嚇了一大跳,下意識的退了一步,護住他全身的鱗片眨眼褪盡,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他只怔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手上兩支釘疾射向朝綠妖,那兩支釘比平常要來的快速而兇猛地穿過綠妖的身體,李寬一這時揚起手,從腰間的袋子裡把老祖宗拉了出來。「抓住牠!」
一號從他手中竄出的同時倏然成形,身影一晃閃過業火突然下壓的一個空隙直徑衝向綠妖,張手成爪掐住綠妖咽喉,右膝曲起借著一撞之勢直接將他頂翻在地,全身壓制住兀自掙扎的綠妖,將他死死按在地上。
白聿看綠妖像是被壓制下來,正想上前,結界中突然整個安靜下來,就像空氣在瞬間被看不見的力量往外推擠,無形的張力在結界中壓縮成沉重的、眼不見的力場,一點森白火光在結界正中亮起,白聿僅來得及伸手迅速把一號給扯出來,下一瞬大火猛地炸裂開來,蘇雨想都沒想的衝上前幾步攔在站得最近的白聿身前,在大火撲面而來時只別開了臉,而手上的鱗片即時暴伸而出再一次把他全身護在其中。
只一瞬間的滾燙,隨即消散而去。
蘇雨正鬆了口氣,卻被白聿一把扯到身邊,滿是怒氣的開口,「你不要命了?」
蘇雨愣了一下,抬起手朝他笑笑,「你給我這個不就是為了讓我用嗎?」
白聿怔怔看著他的笑容,似乎也氣不起來,只鬆了手沉聲說,「別拿命開玩笑。」
「沒事的。」蘇雨隨口安撫了下,走向前去看,結界已經被毀了。
李寬一心疼的檢查一號,不過幸虧白聿反應極快,一號雖然受了驚嚇卻是安然無傷。
蘇雨看著地上破損的結界,疑惑的望向白聿,「我沒認錯的話,那像是一張火符。」
「是,只差一點。」白聿嘆了口氣,「看來是阻止不了他了。」
蘇雨凝起眉,又望向了天花板,想不出來是誰的符那麼有力量,不管是誰的符,他肯定景言的符紙沒有這等力量。
蘇雨停頓了會兒,看著自己的手,如果自己拿了神器都能增加力量的話,有了戒指的景言也有可能寫出力量倍增的符紙。
蘇雨閉了閉眼,不想相信景言會幫助他,只能想著也許只是湊巧。
蘇雨望著前任座前使,他神情凝重的也正在看著被毀壞的結界。
蘇雨此時只希望他不要導出相同的結論。
同一時間,在南部的祭壇裏。
昏暗的房間地上正中畫著一圈符字,左勤順著符字一步一步緩慢走了一圈、又一圈,原本堅實的地面在他平凡無奇的跨步之間俏無聲息的崩解變形,憑空融癱成了一團灰濁的泥沼。在某一個時點他抬起右手,像是要扶住什麼又像是要拉住什麼,指尖在半空停頓了一會兒,他看著從那圈符字裡慢吞吞浮起的一個綠色人形露出微笑,伸手拉住人形的手腕,愉快的將牠拉出那團混沌。
「終於,回到我身邊了。」左勤輕笑著,手上拖力,緣色的妖魔全無反應,只是乖巧的讓他往外拖,直到腰部以上離開泥濘,卻突然像是卡在其中,左勤又扯了一把,一股力道反向作用,反而讓妖魔往下沉了一沉。他挑起眉,綠色的妖魔此時往下急墜,那團濕泥重又直沒至胸。
左勤也不強拉,反而笑著放開手,順勢在他頭上摸了一把。「去玩玩吧。」
綠色的妖魔張口現出獠牙翻身沒入泥沼裏,左勤只是負著手繞著圈走,抬手一揮,中央的泥沼眨眼消失,地面取而代之,卻又不是正常的地面,而是如同鏡子般平滑清澈的平面。左勤含笑看著自己在平面上清晰可見的倒影,再次延著符字圈邁開腳步,每一步都看似漫不經心,只在某個瞬間他突然停下,彷彿只是隨意一抓竟又抓住那隻綠妖扯向身邊,他看見一隻老鬼追著撲上,隨手抄起一張昨夜景言寫的符紙扔了進去,火光乍現,他輕鬆把綠妖完全拖出泥沼,往身上一拍,豔綠色的妖魔連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瞬間便散成一道綠光被吞進左勤胸口。他深吸了口氣,在綠光完全消失的同時感受到力量在體內重聚,他挑起一個笑,然後聽見規矩的敲門聲。
「會長,你醒了嗎?」左勤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景言來請早的時候了。
他笑著開門走了出去,「早。」
「會長早。」景言絲毫不覺有異,照常跟著左勤走下樓,不意外的看見庭院裏滿目瘡侇。
「等會兒叫人來收拾就好了。」左勤不以為意的拍拍他肩。
「嗯,會長想吃什麼,我去買?」景言正在詢問的時候,手機鈴響,他拿起來看了眼,發現來電顯示是景慎行,他正要接下接聽,左勤卻在旁嘆了口氣,「別接好不好?」左勤的語氣像是在玩笑又像有幾分認真。
「一下就好。」景言說著,轉身接起電話。「叔,怎麼了?」
「祭壇?祭壇好好的啊。」景言疑惑回頭,原本就站在身後的左勤已然不見人影。
景言愣了一下,「會長?」
沒有聽見回音,他又喊了一次也沒有不同,他怔了幾秒才回應電話那頭的詢問,「叔,會長不見了,我一會兒回電話給你。」
景言一斷了線立刻開始滿屋子找人,每個房間每個角落,連會長不太想進去的祭壇也看過了,但就是沒有他的影子。
「怎麼可能……」景言覺得心臟狂跳了起來,他仔細的檢查祭壇的封印和結界,每一個小地方無一疏漏,微妙的是,這些佈下的束縛表面看來完整,實際上卻已經完全失去力量,他猶豫了好半晌,最後下定決心轉身衝向左勤的房間,昏暗的燈光中那一圈符文癱在看不出任何異狀的地面上,沒有任何一個字符破損,景言卻已經完全感受不到祭文原有的力量,更糟的是,左勤仍舊不見人影。
景言在原地怔怔地站了好一陣子,直到聽見手機又驚天動地的響起才回過神來,
「叔……會長走了,祭壇失效了……我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
手機那一頭的景慎行也沉默許久,最後才開口。「回來吧。」
「是。」景言收了線,把手機塞回口袋裏,安靜的下樓。他看著空曠的客廳,那棵轉眼四季的櫻花樹、那張左勤總是窩著不動邊打糖果邊逼他找糖票的沙發孤單單的留在原位,他看著昨晚左勤握著自己的手一筆一筆習寫符字的桌子,不想承認自己一瞬間有被丟下的錯覺。
他甩了甩頭,飛快抓起自己的背包,祭壇失效,左勤消失,昨晚到今早一定發生了什麼超出他們預料的事,得盡快趕回去,他心想,同時不禁有了事情可能還會更糟的不妙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