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於滄海泅泳過,身心印記著被愛的美好,在每一次念念不忘的淚眼婆娑裡,向著內心的汪洋尋去
人一生下來,就已注定失去,失去羊水裡交融的寧馨,失去孺慕的天真,失去懵懂的稚情,失去自由,失去自我,失去名利,失去錢財,失去相信,失去親人,失去摯愛,最終,失去生命。
近日,全球疫情失控,生命瞬息消亡,就連哀悼都成了最負擔不起的奢侈,而台灣則集體催眠著一種絕對的完美與愛情,無意識地迷信崇拜一種虛無的幸運,卻又被無可彌補的失落狠狠重摔,成為一種終極的懲罰與命運背叛。
滄海之前,人真的只能拔山追尋,以及無能陷溺,甚而在眼前的海枯之後,讓自己無助地骨化石嗎?
曾經滄海,並非從此負向人生,情愛僅止此人的獨向黃昏,再也無需上善的滋潤,絕望地以為世間是永遠的失落。
相反的,有幸於滄海泅泳過,身心印記著被愛的美好,在每一次念念不忘的淚眼婆娑裡,向著內心的汪洋尋去。
最終,了知曾經滄海與自性汪洋,總歸一源,失落的那個人,原是成全我們的自我追尋而來,愛與被愛不過轉瞬,互即互入,自己與最愛已一即一切,也就再毋須焦躁地向世間燈火闌珊處裡尋,甚或厭離世間再無那人的身影。
天下的水總歸一源,不拘哪裡的水舀一碗看著哭去,也就盡情了
天一生水。
「天下的水總歸一源,不拘哪裡的水舀一碗看著哭去,也就盡情了。」林黛玉在第四十四回,鳳姊的生日宴席上,就在眾人看演《荊釵記》時,林黛玉看到〈男祭〉這一齣,以此意有所指地暗示寶玉,毋須非得煞費心思去水仙庵祭祀金釧,因為那是拘泥於形式,卻忘乎自性本心。
悲傷地痛哭、心痛地流淚,貌似哀痛逾恆的的無力可為,卻是最能藉由存在的濕濡,以覺察的虹吸,將曾經的滄海與自性汪洋,連結一氣。
走過一段陷溺,才會發現,眼見為實的海枯,並非真正最痛苦的,反倒是「曾經滄海」的一念
三年前好友少的英年早逝,那是一種比面對自身死亡未知,還要難忍的哀傷,即使這一刻的文字烙下,淚水仍不住氤氳雙眼。
的確是曾經滄海。
沒有摯愛的這個世界,也確實讓人厭離,許多時候毋寧閉上雙眼,讓淚水在黑暗中作為顯影液,歷歷曾經。
不想睜眼,以為再也看不到堪可類比的善良;蕭索離群,自認再無可能感受那不經意溫柔的暖。
時間仍然繼續在走,相愛不該成為軟弱的藉口,最愛的五月仍然會走,窗外的雲在蔽日翳月之後,終會化為汪洋上的雨水,回湧倒灌曾經的滄海,敬獻不受後有的悲心
然而,走過一段陷溺,才會發現,眼見為實的海枯,並非真正最痛苦的,反倒是「曾經滄海」的一念,落現自己於人間地獄,所見一切無非醜陋頑愚,對比摯愛的終極美好,也不合乎比例地擴大了自我被天地剝奪的孤絕。
呼天搶地哀嘆、捶胸頓足地嚎哭,都是被允許的,但是淚水不僅發於外,還要行於中,倒灌內裡,自心早有海天一線的汪洋海闊,等待愛與被愛的無復無記。
時間仍然繼續在走,相愛不該成為軟弱的藉口,最愛的五月仍然會走,窗外的雲在蔽日翳月之後,終會化為汪洋上的雨水,回湧倒灌曾經的滄海,敬獻不受後有的悲心。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曾經滄海。
最愛的五月仍然會走,窗外的雲在蔽日翳月之後,終會化為汪洋上的雨水,回湧倒灌曾經的滄海
於今的我,不再對著世間皺眉生厭,或是將娑婆善男子與摯愛對比,毀己惡人,而是安然於自心汪洋,重現曾經滄海的上善,自己如能若水,敬虔地將點滴楊枝敬灑人間,止息三界火宅,菩提清涼,所有功德亦是全然迴向少的。
雖夜夢無痕,但日常意念的間隙,思維起少,依然淚眼婆娑,只是淚水不僅已從悲戚質變成感念,緩緩自眼眶流下臉頰的一痕一印記裡,亦悄然伏流於心的重層積岩間,漸次匯流於汪洋。
失去摯愛的悲傷,不會過去,只是抵達,總在無人知曉的黑夜,晃漾於自心汪洋的那一圈月光海裡。
縱使孑然,卻是全有。
【情到濃時休說痴】
曲 趙文海 詞 鄧偉雄 唱 汪明荃
踏上高處 多少風雨 為何要 今朝獨處
哭笑聲 不再復見 情感深心儲
在眼底裡 多少關注 難忘卻 空山夜雨
風雨中 挑燈共語 長記心底處
情和恨 涕淚歡娛 問世間哪個作主
誰說愛海原是飄渺 情若醉 休說癡
獨怕高處 凄風苦雨 難留得 歡欣暫駐
只有把 多少舊愛 全留於深心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