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可能不是最好的選擇,但它至少,是最接近「真實」的。
可以花腔高唱,也可以輕淺低吟,不論你用怎樣纏繞的手法經營--可能最後也寫歪了,但它從開始就是誠實的,誠實有時傷人有時動人,有時迫人有時懾人,我總以為,誠實是文字最好的品質。
不喜歡寫(文學)小說,很可能是因為不喜歡編故事,不喜歡說謊、不喜歡演(假裝你好我好河清海晏,背過身去,把有你的每張照片盡皆撕毀)。故事是好東西,它在自己的房間裡伴隨著一盞檯燈照亮人心,它的意境可以層層疊疊,就算明知一切為假,但只要碰到一個難得的說故事高手,時間恍如無物,眨眼間一本小說就翻到最後一頁了。
小說散文各有其難處,但最好的散文跟最好的小說是互為表裡的。
散文難工,收與放/緩於急,藏拙於巧/寓清於濁。江湖上,配有辟水寶劍、身懷辟水劍訣的人何其多,我或著是其中一個細雨,但千千萬萬個細雨裡,有幾個遇得到一位少林寺百年來佛法武功第一人-陸竹,願以他的命,渡我的劫?於是我們依然殺業滿身,就算靠著李鬼手變了臉,更美,一樣渾身血腥味。
陸竹是知音、是愛侶,是擺渡人。比起羅摩遺體,他才是全天下吾輩細雨,想要走過的那座石橋。
有時不能寫,不是不能,是不願。我總覺得「詩人不幸詩家幸」縱難証偽,卻未免過度涼薄。我很清楚我如果可以寫出更好的東西,那必然奠基於我--我的童年、我的家庭、我的愛情、我的病,我的不幸。但人生若有如果,我倒但願自己沒有半點才情,但更平凡、更幸福一點。
快樂當然是自找的。若不是擁有在踩到狗屎又掉了一千塊的同時笑出來的能力,我怕也活不到三十啷噹。
真實和虛妄是二元的,那麼散文與什麼二元呢?戴上假面以後我虔心告解,前所未有,那些揹負的那些被負的,全部拿文字償還,要的不是修補、復原,要的不是公道更不是天理。可能我心底真正追求的,也就是那部漢摩拉比法典吧?
千萬傷疤,已能自癒;疼痛徹骨,依然安睡。或著我因文字自由,或著自由使我有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