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回台北投票,忽然想吃燈籠滷味,妳興沖沖地從西門町一路走去師大夜市,卻在裡頭迷了路。妳忍不住要感傷,曾經那麼熟悉的地方,曾經妳以為憑著味道閉著眼睛都能到的了的攤位,妳的肌肉記憶終於再也起不了作用。
還記得2011年時,妳看著師大商圈日復一日的爭執,兩方的說法在妳的左右耳進進出出,無法判斷也不再有興趣到底是誰對誰錯。「反正已經離開了」,當時妳對自己這樣說。
妳認識這個地方,在妳青春正盛的時候。最早是大學時代到台北時老是吵著要初戀男友帶妳去買燈籠滷味;然後在一段荒誕不經的年歲裡,妳喜歡到地下社會和新認識的女網友還有男網友喝啤酒喝個痛快,跟著音樂大聲嘶吼,搖搖擺擺;後來妳開始在特定咖啡店裡的吸菸區裡,邊吞雲吐霧邊完成妳的碩士論文,並和其他的客人大聊時代賦予所為文藝青年應該聊的所有題目。
妳永遠都不會忘記,妳就是在這裡經歷過大落大起的。
師大路。那時候妳說的是師大路,不是師大商圈,多麼陌生的名字。
地下社會早就沒了,所有的一切都得往檯面上擺;妳常駐的咖啡店、和那些在偶爾不想遇到熟人時替代而去的其他咖啡店也都熄燈了,和妳當年一樣年輕的女孩們不再拿著菸坐在咖啡店裡假裝文藝美少女,她們偏好的是風格一致又廉價的日韓流行服飾,妳老了,青春記憶就得讓路,給那些有創意和有創業精神的孩子們擺攤。
無可抱怨,更何況,在妳最後關於師大路的日記裡,妳很老套地寫下:「如果文字可以用來告別和紀念,那我想把這篇文章留給這段,對我或是對任何曾以北義師大店為家的你們而言,都是一去不返的美好時光。」
一去不返,和青春一樣刺目的字眼。
事情就是這樣,妳在師大路最後的日子裡,總是期盼著什麼時後才會離開。後來妳如願離開了,到了別的城市打拼,有一天回家,發現就像是鄉下的孩子到了都市兜轉一圈回來,從小長大的田野竟也築起水泥牆,妳再也不認得這裡。
儘管妳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妳也無暇去追究怎麼成了這樣,因為妳自己也變了,妳長大了,就再也不需要像師大路這樣的場域供妳悲春傷秋,感嘆世事無常。尤其是當妳看世界的方法,漸漸開始從左邊往右邊斜去時,師大路成了師大商圈也沒什麼大不了了。
然這地方總是有一件事沒有變的,流連在師大夜市/師大商圈的人們,還是一樣懷抱春秋大夢,不論是改變世界還是個體創業,就像換了衣裝,內裡總還是同妳當年一樣虛無空洞。
於是妳笑了,人們總是會在這裡試了身手,然後離開,而且離開的人不會再回來,或許師大路從來都是台北人從青春末期進入現實社會前,最後一次的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