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的翻譯心得:
一般從臺灣的角度看美國對中政策,我們很容易陷入共和黨或民主黨的兩黨之爭。這一篇文章從美—中政策的鷹派與鴿派兩個陣營出發,但為避免再度陷入二元論作者希塔拉曼再進一步將鴿鷹兩派分成10個陣營,分析這10個陣營的內容主張以及盲點。
上一週我才說某篇文章是我翻過最難的,但很快的我覺這篇文章又更難了。尤其是文中很多陣營的名詞實在不容易,所以我也附上作者分類的原文。很明顯從標題看到我將這一篇文章分成上下兩篇,因為全文實在太長連我自己校稿都很容易閃神,所以我決定分為上下兩篇來推出。
作者:甘尼許·希塔拉曼為美國范德比大學法學院教授,最新著作為Great Democracy: How to Fix our Politics, Unrig the Economy, and Unite America.
有關美國對中政策的論戰經常落入鷹—鴿兩派的窠臼之中。鷹派認為在美—中競爭的格局下美國需要展現強硬的姿態;而鴿派則擔憂美—中對立所帶來的缺點。然而在二元的框架下,反而忽視了這兩派內部中各有不同觀點。不論鴿派或鷹派的內部都有各自不同的派別,而且各派別針對重要政策的態度也不盡相同。所以如果不先分析雙方陣營的派別,那麼對美—中政策的分析通常很奇怪而且不精確。
為了更好理解美—中政策,有必要更細緻描繪雙方陣營的立場。當然了,任何的分析都難以做到真正面面俱到,每一個人對不同議題的觀點都是複雜而難以單一化的。但即便是冒著標籤化的風險,劃分各個陣營的輪廓仍有助於澄清論戰的爭點何在,也有助於辨認彼此相似或相反的立場,並且進一步提問或檢視各個陣營主張的強項與弱項在哪。
論爭裡的各個陣營
在美—中關係論爭中至少可以分出10個陣營,4個屬於鴿派而其餘6個屬於鷹派。我們先來討論這4個鴿派。
1.新自由鴿派(Neoliberal doves)
新自由鴿派主張全球經濟的相互依賴性應該盡可能地發揮到極致,而國家針對跨國貿易的干預則應該越少越好。有一小撮的新自由鴿派可能還抱持著中國可能因為市場自由化而內部改革,不過大部分新自由鴿派單純更推崇全球資本主義勝過其他政治目標。
新自由鴿派最大的問題在於他們並未慎重考量地緣經濟的現況。國家的經濟實力將同時反映出地緣政治的實力,而美國不能再忽視中國經濟與政治的力量。
2.槓桿平衡鴿派(Leverage doves)
相對的,槓桿平衡鴿派認同中國的興起已經造成對美國潛在的威脅。然而,槓桿平衡鴿派主張為了保持美國對中國的優勢地位,主張進一步和中國增進經濟依賴性而非雙方脫鉤。槓桿平衡鴿派希望相互依賴能減少雙方衝突的可能性。但是,槓桿平衡鴿派論者經常忽略了近年來中國一直致力於減少對美國的經濟依賴度。透過一連串的產業中國化,尤其是科技產業在中國內部的研究、創新與生產。中國正試圖降低對美國的依賴度,美國對中國優勢地位必然逐漸下降。美國若採取這一主張將導致兩國之間不對稱依賴,美國將加重對中國的依賴而中國對美國卻相反。
3.跨國合作鴿派(Transnational doves)
跨國合作鴿派則主張美國最大威脅是氣候變遷,而氣候變遷只能由美國與其他強權進行跨國合作才能解決。中國對美國所能造成的威脅遠不及氣候變遷所帶來的滅絕災難,而跨國合作鴿派則認為鷹派的主張將導致國際之間難以合作。
然而,跨國合作鴿派的觀點並不能解釋為何競爭的兩國不能就共同利益合作,如同當年冷戰期間美蘇兩國仍能就共同利益合作。如果並未關乎中國的利益,北京又何以願意與美國合作?再者,氣候變遷的倡議者是否應該先從美國國內的工業政策下手促進政府擴展綠色能源,進而增加美國的能源出口並且同時可以加強美國的國際競爭力。
4.反戰鴿派(Anti-war doves)
反戰鴿派擔心鷹派的辭令或政策可能最終導致戰爭。如同前美國國防特別顧問格雷厄姆.艾莉森(Graham Allison)曾提出的修昔底德的陷阱(Thucydides’s Trap),反戰鴿派相當擔心此一陷阱的成真,兩國的競爭關係可能失去控制而導致雙方都不樂見的戰爭。
有鑒於美—中的競爭關係在於雙方地緣經濟力量的比較,其中又以科技產業為美—中競爭的焦點,反戰鴿派並未解釋為何高度的經濟競爭就一定會導致戰爭。
圖為2020年1月15號川普與劉鶴在美國白宮簽署美中第一階段貿易協議。
接著輪到鷹派陣營,約略可以分為六種。
1.自由鷹派(Liberal hawks)
自由鷹派主要在意人權議題。「自由」二字在本文的確是個難以界定的術語。我以「自由」指涉現代自由主義,因為現代自由主義在內容上對人權的堅持,而自由鷹派論者的成員也對於中國的人權侵害有強烈的譴責。
然而,中國透過科技結合國內的社會與政治監控而展開所謂的數位權威主義(digital authoritarianism),再加上中國的全球影響力。自由鷹派論者對此能有多大的影響力,恐怕難以估計。
2.民族主義鷹派(Nationalist hawks)
民族主義鷹派以民族的眼光來定調中國議題,並訴諸仇外主義來表達其立場。例如川普總統持續稱新冠病毒為中國病毒,進而導致了對美國亞裔族群的恐懼與仇恨。雖然說民族主義鷹派論者在川普政府有頗高的聲量,但是相較之下很少外交政策會採取民族主義的觀點。
3.傳統鷹派(Traditional hawks)
傳統鷹派論者主要關注於政治與軍事議題,而很少考量到經濟實力。他們主張包括中國在內的新權威主義將會是美國必須面對的主要挑戰,但傳統鷹派通常會將經濟議題擺在一邊而不論。
傳統鷹派論者的問題當然就在於不可能不考量經濟因素。基本上兩大強權間的競爭不可能跳過經濟,尤其是面對中國。中國不分經濟與政治,國家與市場之間是密不可分而相互牽連的。
4.槓桿平衡鷹派(Leverage hawks)
槓桿平衡鷹派如槓桿平衡鴿派者,目標在於擁有足夠的力量與優勢迫使中國改變科技移轉與竊取智慧財產權的行為。然而與槓桿平衡鴿派不同的是,槓桿平衡鷹派並不以相互依賴性作為主要戰略。反之,他們強調與週邊國家合作並促成同盟關係,進而共同向中國施壓。有一些槓桿平衡鷹派會訴諸制裁手段,有一些則主張應該進行WTO的改革。
槓桿平衡鷹派者可能受到的挑戰在於寄望中國改變根本不可能,因為中國的竊取行為都是故意而為之的。再者,中國一直致力於產業中國化以此降低國際壓力對中國的影響力。
5.社團主義鷹派(Corporatist hawks)
社團主義鷹派嚴肅面對中國經濟實力的崛起,並視地緣經濟競爭為未來重要的課題。美—中之間的競爭根源於AI技術、機器以及量子計算的科技產業,社團主義鷹派者主張最好的方法就是由國家出手保護例如Google、蘋果、臉書或亞馬遜等等的美國公司。然而,這個主張很快就會碰上邏輯與政治上的問題。大多上述的公司並不與中國競爭,而是在中國經營。未受規範的壟斷巨頭並不需要創新也不需要競爭市場,所以保護這些美國科技菁英們反而像拿石頭砸自己的腳。再者經濟力量不可避免地變成政治力量,這些美國科技菁英反而可能回過頭成為美國民主制度的威脅。社團主義鷹派論者觀點的危險在於,美—中之間的競爭將成為美國的科技寡頭主義對抗中國的科技權威主義,而不是民主與權威的對抗。
6.國家韌性鷹派(Resilience hawks)
國家韌性鷹派同樣憂慮中國崛起的經濟實力和與之伴隨的危險,但他們同時關注美國國內財富分配不均的問題。國家韌性鷹派主張美國應與中國脫鉤,深化美國與盟友的關係以建造與中國抗衡的經濟體同時增進美國經濟成長。國家韌性鷹派論者的目標不在於改變中國,而是為守衛美國陣營的民主體制而提升國家韌性。此外,比起依賴美國國內菁英他們更專注於政府投資的研究、基礎建設、競爭法、反托拉斯法規與多元發展的工業政策。
國家韌性鷹派的主要問題在於,他們所主張的強化美國民主韌性的經濟政策與大多數握有實權的美國政治人物利益相衝突(不論是哪個黨),導致主張難以施行。
(下篇希塔拉曼將綜合分析各個陣營之間三個重大分歧,以及在哪些部分個陣營同也有合作的空間。下篇將於本週五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