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區議會選舉中民主派大獲全勝,然而,社會撕裂並沒有因此停止。而近日各方立場策略,至乎政治、社會考量等的消息與傳言更是不斷,今年九月香港本將迎來的新一屆立法會選舉,卻終將在各種「考量」下被「緊急法」[1] 延期一年。然而,無論形勢怎樣再變,〈2047〉原望以未來議會想像以及香港前景為題引發更深入思考的初衷不變。因為關於如何走下去,答案需要所有香港人一起去找尋。
〈2047〉團隊今期請來曾被取消參選資格(DQ),但其選舉呈請上訴得直,早前初選勝出卻被二度DQ的劉頴匡先生接受訪問,談談他對這場選戰以及香港未來的看法。
〈專訪劉頴匡——DQ之後與香港未來〉
或者諷刺的是,訪問那天還在談對DQ的看法,書寫之時卻已是收到確認候選人選舉提名無效消息之時。即使結果早已預料,一切並不意外,然而對於DQ一事,泛民本土陣營的參選人與支持者大概多少還是會帶點失落與憤慨。可再聽這些天來身在局中的劉頴匡冷靜剖析,或許這正是所有人思考如何走下去的最好時機。
「政府DQ我的話,一定是它(政府)錯。」那時劉頴匡便曾坦言道,自己被DQ的機會甚高。今天的結果與他、與眾人亦所料無誤。然而他說,這只是開始,例如關於早前確認信簽與不簽的爭議,雖然跟會否被DQ本質上關係不大,卻是在被DQ以後會有所影響。
「我之前也被DQ過,做過選舉呈請,其實簽了的這份確認書拿上法庭會是一個很強的理據。那如果你看了我的確認書,然後質疑我,你(政府選舉主任)應該要有更強的理據。那這些證據我們之後也會再拿上法庭,上一次我們勝訴了,如果我們再贏一遍,它(政府)的後果會更嚴重。 因為上次是補選,我們選舉呈請的案件打贏了,一個議席會被懸空,當時這場補選勝出的范國威因此在去年失去議席。而今次是大選,若他們DQ了我們,法理基礎卻非穩固,我們選舉呈請又得直的話,整個地方選區是要重選的。那樣它(政府)面對的憲制危機會更大。」
所以我們要想的,是被DQ以後,可以做的是什麼,劉頴匡冷靜的道。
「甚至是被DQ以後,向國際社會解釋整件事時,你看,簽署了表明擁護《基本法》及效忠香港特別行政區的會被DQ,沒有簽署這份確認書的,也被DQ。而這個就是跟國際傳媒最好的解釋,免得政府到時候一句,喔,他們都沒簽確認書所以全部都喪失參選資格這樣。」劉頴匡笑說,那我想這個出來的效果就最好了。
自身定位 「因為自己在過去一年有很清楚的抗爭背景,而我也是被控暴動的人,我想這些身份讓我比較能從他們的角度闡述事情和想法,而議會裡需要有如此的聲音代表,讓更多被捕人士的聲音能被聽見。」
這是劉頴匡即使被DQ了,也想要在選舉平台上留下的聲音。
「因為一些被捕人士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是很難能傳出來的。」劉頴匡嘆道:「可能是因為他們自己的案情,或是家人想低調一點,又或者當事人本身不善辭令,以及情緒等種種問題,其實他們是很難讓自己的聲音被聽見。」
「我們常說『與手足同行』, 但其實手足在想什麼呢,當我們都面臨那麼多年的監禁時,想要的香港是什麼樣子呢,那這些也是香港人在往後議會還想要繼續聽到的,而不是僅有傳統政黨政客說的那些。」
他說,若能進入議會,還是想要以抗爭者角度、被捕手足的立場表達他們想要表達的。
「我想,任何一個願意冒著十年監禁的風險也要出來抗爭,甚至站到那麼前的人,也是基於兩件事——對這座城市的絕望,也對自己的前景絕望。」
「打個比方說,如果你是覺得自己前程錦繡的,準備將來發達,或是家裡有間公司讓你繼承, 或是你覺得只要好好讀書,便能出來闖一番事業、實現夢想的話,沒有人會想要冒著這樣的風險。」劉頴匡說:「所以我想,任何人走到那麼前, 很大程度是對這個城市的一種絕望。」他頓了頓,續道:「可他們(抗爭者)卻也在這場抗爭中找到希望。」
「那個希望不是說因為有了抗爭,所以香港可以重光那麼簡單,而是在這場運動中看到那麼多人與自己站在一起,在這種絕望之中掙扎求存。甚至說得誇張點,有些人在抗爭中才真正找到生存的價值吧。」
「以往可能一直唸書,成績可能不太好,家人關係也是一般,成年人可能面臨失業、窮困潦倒,這些社會問題存在已久,香港其實有很多這樣的人,他們一直也沒能意識到自己的價值,卻在這場運動中找到——不管你是在前線或是後勤,做文宣還是FA(義務救護員),你也可以有一個清晰的定位,然後可以為自己尋到的這個價值付出所有。因為從前可能沒有這樣的機會。所以我想,對於一個被補、將來或會面對監禁的抗爭者而言,最重要的是就算我們真的被困獄中,也希望在外頭的香港人不要放棄,不要忘記我們,不要讓我們刑滿出來以後還是面對著同樣的香港。」
他說,就算香港前景還是那樣黯淡,還是希望外面仍有一班會和我們一起走下去的香港人。
「我想,這也是我一直以來最想說的,也是常與其他手足傾談間意識到相同的想法。」
即使面臨監禁,還是想要為香港未來多盡一分力,想讓外面的香港人不要放棄,想讓在獄中的手足知道,外面仍在抗爭、還在奮鬥,他們沒有被遺忘。
新東初選局勢 未來社會雛形
「新界東六個人是六種很不同的政治路線,最溫和的民主黨,『主打』可能是上年紀了的老人家,然後公民黨,偏中產一點的,接著是人民力量,那時候他們說自己是『進步泛民』,這三個群體是很清晰的三批人。 然後(光譜立場)再過一點,何桂藍,是近眾志那些派系一點,而我可能就是沒那麼激進的本土派,那鄒家成就是說香港民族那些,其實是分得很清楚,六種不同的見解。你看,即使有著本土立場的可能會掙扎要投我、鄒家成還是何桂藍,但我想我們之間還有些東西是可以掙扎到的,比方說我是弄集會,他(皺家成)是講民族,她(何桂藍)是記者,也是相對比較清楚。」
我聽著他分析的新東局勢,結論是大致樂觀,沒太多需要擔心的。當然,這一切還是建基於他們沒被DQ的情況,因為僅是寥寥數天,至少十二位民主至乎本土派參選人被宣告提名無效,別說劉頴匡、何桂藍,就連被年輕人戲稱 Dead Body的楊岳橋也被取消參選議會資格。可縱然選情再不是原來的樣子,我還是想要把這段話寫下,因為正如他所言,新東參選人(初選)的光譜是直選五區(不包括超級區議會)內最能體現所謂漸進分明的政治取態,而那樣的光譜,應是未來議會的雛形、香港社會以後的模樣,或者該說,是文明社會裡本該存在的模樣。
我想那才是大家認知中民主的樣子。
縱然,不知道如果說香港今天還有選舉,還有民主,是否終究亦只是個會被時間戳破的謊言。
未來議會想像
「兩個情況,也就是所謂的35+35-,雖然九成九的結果會是後者,但要是真的能有35+的話,我想我的期望,或是想像也會是跟其他人一樣,希望我們能主導立法會,立法機關能掌握行政機關。我們常說否決財政預算案,但事實上這是一把刀,卻不一定要砍下去,反而比較像是手上必須握著刀,政府才會聽你的話。那我想這是對於一個文明議會,35+的想像。35-的話,就會變成一個鬥獸場般。因為當外面打到要死要說,難道你還可以平和的坐在一個不公平的議會論政?」劉頴匡嚴肅的道:「我想若政府不擇手段的DQ我們,讓我們無法保住大多數(的議會掌握權),未來議會很大機會『台灣化』、『科索沃化』,越來越多肢體衝突、對抗等的種種可能。」
其實現在對於香港未來的想像早已談不到政制改革,他笑了笑道,但若然真的要說的話,會是功能組別的廢除,全部議席自此源自直選,而最理想的情況是掌握委員會主席之位,這樣我們才有設定議程的能力,可以有提出議案之權。而不是現在政府說推什麼政策,議員必須按著那個方向走的樣子。
「這是很重要,取回主導權的一個過程。」他認真的道,因為只有掌握執法機關,才能在抗爭中發揮最大作用。
當然,立法會只是其中一個戰線,街頭、工會等必須同步進行,但是對於香港未來前景,是悲觀的,劉頴匡苦笑道。「唯一能做的就是掙扎,逼它(政府)攤牌,趁我們還有話語權時。如果去到2047才去處理這些問題,到時候可能香港已經許多大灣區的人來了,又或是中國已經強大到國際社會無法抵抗,那時我們根本已經連話語權都沒有。」
然而2020年的現在,我們還是社會的大多數,還在國際社會還有角力的餘地,他說,所以現在,已是最好的時機。
結語
九月立法會選舉本是在即,若能如期進行,相信亦將是另一個歷史性的時刻。因為這場選戰的最終結果,定然會是香港人接下來如何走下去的關鍵。正如劉頴匡所說,初選結果是人們表態支持 過去一年抗爭的反映,在這場運動中你做了些什麼,香港人均看在眼內。而未來之路怎樣同行,選擇在於每個香港人之手。
然而,撰文之時卻繼DQ之後,再度迎來選舉被延期一年之訊。但不管將來如何,DQ也好,選舉延期甚至乎被取消也罷,還在乎這座城市的人,也要一起走下去——如同初選那些票,告訴世界,誰,才是民意的代表。
特別鳴謝:劉頴匡先生 採訪、撰文:玄楓 編輯:玄楓、2047團隊 (歡迎讚好和追蹤我們的Facebook @2047hongkongers )
[1] 林鄭月娥於7月31日,以《緊急情況規例條例》第241章,認為現時疫情屬緊急或危害公安的情況,可以此條例將原定為2020年9月6日的立法會選舉延後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