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未見的父子因為兒子需要資金買下將離婚的老婆的藝廊再度碰面,兒子是窮途末路的策展人,父親是風靡一時的藝術家,兩人要前往母親與老婆家鄉整修廢棄已久的老屋,同時塵封已久的記憶也將開啟,連恩尼遜父子繼《酷寒殺手》後最溫情演出,最棒的是這次不用死人,而是帶大家到風光明媚的義大利托斯卡尼,來一場記憶大翻修。
據說這部電影從導演詹姆士達西(James D'Arcy)有靈感到拍攝花了十多年,然而實際的成果卻並非什麼宏大鉅製,相反地它是一部談論傷困痛的療癒小品,初看輕鬆愉快,回憶起來卻餘味無窮,是我會想要去修改劇本,以現有元素重新調度的作品。我們跟著由連恩尼遜兒子麥可李察遜飾演的傑克,帶著由連恩尼遜飾演的邋遢又隨性的父親,回母親故鄉整修老屋,因為離開了太久,一切都是陌生的,然而正如封閉已久的大門被打開,所有以為消逝的記憶都逐漸鮮活了起來,至少在父親羅伯特身上是這樣,而兒子則因為某些緣故始終無法在這棟房子回憶關於房子的一切,這是劇中埋下的伏筆,當他意外結識附近城鎮的單親媽媽娜塔莉亞,以及一些記得他們這一家的當地人後,父親刻意隱瞞的一切也逐漸無法隱瞞下去,包括那間父親總是趁他不在家時偷偷打開進入的小屋。
電影所建構的人際關係是有趣的,婚姻的缺憾貫穿片中三個主要角色父親兒子與娜塔莉亞,而電影後面揭露協助他們賣房看來世故的房仲婚姻也有所缺憾,於是托斯卡尼成為了這些人療傷止痛的地方,而在父子之間剛開始乍看無強烈的齟齬,卻隨著時間過去越來越明顯,昔日作為藝術新星的父親,今日卻過著窮困糜爛的日子,但即便如此,他看似贊成兒子要把房子賣掉的計畫,卻在來到這裡後時常心不在焉,有東西在這個家召喚著他。
家鄉破舊的老屋在片中的象徵意涵,基於不同角色的視角,變得豐富,但同時都是與婚姻息息相關的,對父親而言那是昔日美好婚姻記憶的載體,卻也因過去某個無可挽回的意外成為傷痛的遺跡,對兒子而言那是父親擺爛逃避的證據,同時也是拯救自己婚姻的契機,他試圖利用賣掉這棟老屋的錢來買下對他心死妻子的藝廊,試圖把握證明自己能力的最後機會,因為在他內心深處,他痛恨父親對母親一切的輕描淡寫,好像一切早已被結案了所以不用再提起了,以致於電影中段,當他們與鄰居在夜晚快樂的聊天時,他聽著父親出奇的對剛認識不久的地方人熟練談論著母親(而他則從不與自己談論母親,好像當她死去,她也消失於世界,且從未存在過。),卻不說出母親的名字而憤怒:
「為什麼你總是不說她的名字?」
也是這一刻我們才知道原來他與父親的矛盾早已積累的如此深刻,只是他先前都刻意專注在整理房屋以及其他事務上,要避開關於母親這個父親以往避而不談的禁忌話題。
然而父親之所以不談論母親,只是軟弱或者無情嗎?
關鍵在於愛的太深以致於整個世界都圍著一個人旋轉後,當那個人消失,就像行星消滅後形成黑洞,周圍的一切也一同被吸進裡頭毀滅,父親對母親的愛與愧咎過於強烈以致於無論事件發生的當下或者事件發生之後他都無法對兒子,去言語,去談論這件事,而是將那一部分的自己與這棟老屋帶有贖罪性質的共同拘禁在這裡然後離去,這當然包含了能夠創作的他,並僅僅留下一牆巨大看來髒亂的繪畫在牆上,紅與黑的迸發說明著他承受的巨大壓力帶來的混亂與憤怒,而這些都被他用邋遢的外表與漫不經心的生活態度給掩蓋過去了。
翻修房屋說到底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人們在這過程中去重新認識自己以為認識的家,必須被迫要決定哪些要留下,哪些要拋棄,那不只是一處房產的打理,更是一處記憶的打理,而記憶是人用來確認自己怎麼來的存在證明,無論是痛苦的記憶,或者是歡樂的記憶,在打理過程中逐漸組合為對未來的思考。
至於整個故事的謎底確切來說究竟是什麼就交給有興趣沐浴在托斯卡尼豔陽下的觀眾進院體驗了,那是劇中的高潮,卻也並非整個事件的結局,到頭來,我們必須為其做決定的,也為其負責的,也只有自己的人生。
我特別喜歡片中那一場父子招待娜塔莉亞來家裡用晚餐的戲,在那一場戲裡,他們在總算打理好的老屋裡用餐,娜塔莉亞作為電影中不在場母親的一種替代角色,跟這兩個明明不會煮飯,卻因為好面子而假裝會煮的,大男孩般的父子一起用餐,電影以特寫處理他們臉上的表情,以此來模擬這個家過去曾經有過的三人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