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中央車站》以里約熱內盧著名地標命名,不侷限於「車站」內部的場景,是擴及至整個巴西的土地風景。藉由車站「匯聚人群」的特性,將各式各樣的「人」給記錄下來,無論是樣貌、情感或是記憶,都被這位代筆書信的退休老師朵拉給寫在了紙上,內容不乏是對於親人的思念、對於情人的想念、對於人生的怨懟,甚至責怪起上帝賜予我們的不幸。是幸?還是不幸?我們先別太早下定論。
劇本的核心指向了一對「父母」,分別是片中從未現身的父親與意外過世的母親,填補「父親與母親」具有重要的意義。故事的開頭源自這位母親,她帶著兒子約書亞到車站找朵拉代筆,為了寫給孩子的生父「耶穌」,母親三番兩次前來寫信,只是想帶兒子去見他的生父,她卻不幸在車站外被車撞死,只留下了孤兒約書亞。而文本中的「母親」意象,鏡頭聚焦在了「聖母護子」的神像作為暗示,朵拉則代替了約書亞的母親,出於同情心與虧欠要幫助他回到父親身旁,然而,沒當過母親的她不斷地犯下錯誤,兩人仍被命運所牽繫著離不開彼此,直到有一次約書亞一氣之下跑進了神廟,朵拉焦急地跑入後,卻被裡頭的神像與燈火弄得頭暈目眩,她突然倒在了地上,下一幕的鏡頭裡朵拉躺在了約書亞的壞裡休息,與開頭的那尊神像對調成了「子護母」的景象,這不只代表了約書亞認可了朵拉這位代理母親,更是這人世間仍有著溫情的證明。
至於文本中的「父親」,則是整趟旅程裡兩人苦尋的目標。這位未曾出現過的父親「耶穌」,在朵拉眼裡被認定成是位終日飲酒的家暴慣犯,然而在小約書亞的眼中,父親卻是位疼愛自己的木匠工。兩人對於「父親」的猜想如此歧異,代表著他們信念裡所秉持的樂觀與悲觀,小男孩相信良善與希望,而朵拉卻看見了悲慘與絕望,這源自於她的家庭背景,她只記得了酒鬼父親對自己的壞,因此朵拉才一再地告誡約書亞,「父親」或許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好。當朵拉來到了約書亞父親的小屋,她在那封父親留下的信裡看見了耶穌對兒子的好,也讓她想起了兒時父親曾帶給自己短暫的美好,開火車的父親讓自己鳴笛的記憶浮現,兩人都找回了他們記憶裡的「父親」,完成了這趟尋父之旅。
回到女主角身上,以社會道德的角度,朵拉確實是位罪人,她所犯下的小罪真的不計其數,欺騙車站的旅客會替他們寄信,結果卻撕毀那些信件,或是把約書亞帶回家卻偷偷賣給了人口販子,甚至是打破彼此的約定一再地想拋下約書亞。即使如此,她依然擁有「贖罪」的權利,也有「愛與被愛」的權利。約書亞曾形容朵拉是「醜陋」的女人,她的心是醜陋的,卻也是約書亞體醒著朵拉可以畫上口紅妝點自己,可以相信那位卡車司機的愛慕,讓朵拉不只是外在變美,而是連心也隨之美麗了起來,儘管卡車司機最終沒能選擇她,回到了他寂寞一人的公路生活,心碎的朵拉卻有著約書亞的陪伴。小約書亞替她買了一套花色的連身裙,這份舉動相當貼心,於是朵拉穿上了裙子給自己畫上口紅,她找回了作為女人的身分認同,對應了聖經故事裡的約書亞,幫助以色列人回到那塊應許之地,小約書亞則將朵拉的心導向了良善,因此她沒有將小約書亞留在自己身旁,而是選擇離開,因為她知道約書亞值得更好的生活,他應該留下來與哥哥們一同等待父親真正回家。
「我只希望多年以後你仍然記得我」這趟旅程成了他們生命的印記,彼此的好與壞都被深刻在他們的記憶裡,化成了手中那張與基督神像的合照,而觀眾如我也記下了約書亞哭泣的稚嫩臉龐、記下了朵拉那雙大眼睛底下的淚痕,也記住了此刻讓我眼眶濕潤的心靈悸動,是他們帶給我真摯溫暖的人生故事。《中央車站》的好看之處就在於此,電影為我們鋪設了一條通往幸福的道路,儘管旅途險阻,卻告訴我們不要失去信心與希望,直至終點,我們才能回首整段過程,再次問問自己:「是幸運?還是不幸的?」孩子玩的木陀螺沒有停止旋轉,就像地球仍在恆常的轉動,中央車站也依然人來人往地流動著,朵拉寄出的一封封信到達了他們的目的地,也代表著每一對「朵拉與約書亞」的情感,那是人與人之間最難能可貴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