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春電影形象─雜談詠春拳流傳

中國傳統武術門派眾多，「詠春」在南派武術中，絕對是最廣為人知的一個流派。詠春拳之所以能有高知名度，是它幸運地與影視作品結合，最終能透過格鬥以外的形式呈現。
作為一個武打片的愛好者，我決定列出數部以「詠春」為主題的電影，一方面安麗我的愛好時，一方面也談論詠春拳如何從小拳種發跡傳承的故事。
在進入正文前，我先預設一下立場。首先，電影作為一種藝術作品，改編情節是在所難免，部過本人是個麻煩的歷史系畢業生，總是喜歡關注「現實」曾發生的事情，所以我接下來介紹影片時，可能會評論有些作品的情節不符合史實，然後補上一些我自己蒐集到且較為靠譜的實際情景，所以這篇文章比較不是影評，更多的是我個人的嘮叨吧。

詠春拳的起源，具後來詠春拳的名家─葉問所說，是起源清朝康熙年間，當時有位叫嚴詠春的15歲少女被當地土豪逼婚，結果一位聲稱一位聲稱來自河南嵩山少林寺的「五枚師太」傳授嚴詠春武藝，最終嚴詠春擊敗土豪並將習得的武術傳給丈夫─梁博儔；之後梁博儔傳授梁桂蘭，梁桂蘭再傳授給身為粵劇演員黃華寶，黃華寶則與習得少林六點半棍的同事梁二娣相互切磋、交換武藝，之後梁二娣將武藝傳給了佛山名醫粱贊。

這裡我要多嘴幾句，雖然葉問在詠春拳的地位是無庸置疑的高，但他老人家提出的起源說實在傳奇到令人想吐槽。比如：五枚師太，少林寺有收尼姑嗎？如果是五枚師太當初臭蓋，那她的真實來歷究竟為何？
這也是做中國傳統武術考證的麻煩之處，就是很多起源說都只是某位人士說的孤例，不但本身情節短缺或是明顯有漏洞，還沒有其他有力資料能提供佐證或參詳，這種孤例其實在歷史系的資料判讀中是非常不及格的。可惜，由於沒有其他說法，我們這些後人只能寧可信其有的先記錄既有資料，且當作是聊勝於無吧。

以上「五枚師太傳授嚴詠春」的情節，可以在楊紫瓊、甄子丹主演的「詠春」一片中呈現。
這部片的劇情大綱，一樣是嚴詠春逃避土豪逼婚而接受五枚師太的武術訓練，之後女扮男裝回家時，巧遇婚約對象以及追求對象，於是在多角戀的鬧劇中，嚴詠春最終擊敗大Boss反派，並與婚約對象喜結連理……
看完以上情節，不用我多說就知道本片沒有什麼史實性吧？事實上，雖然本片導演是號稱天下第一武術指導的袁和平先生，但詠春拳還原度卻是不高，大家姑且可以把本片當作有動作元素的喜劇來看。

前面提到，詠春的拳術之後由梁二娣傳給了佛山名醫粱贊，而梁贊對於詠春的最大貢獻就是整理黃華寶以及梁二娣的武術，架構出一套系統性的武學。

有關梁贊與詠春的電影，這就不得不提到我私人認為，在「呈現詠春拳術」上最棒的電影─敗家仔。

敗家仔的電影情節，一樣是梁贊向梁二娣學武，不過電影中的梁贊一開始是一個自以為武功高強的紈褲子弟，這點與現實中自小就投入醫術的梁贊相去甚遠。
但這無損於本片在動作設計上的精采，特別是有詠春拳功底的梁二娣扮演者─林正英，講解詠春拳的八仙桌練習法，將詠春的短打以及連擊表現得清楚又賞心悅目，讓我在童年時都會站在學校書桌自嗨地把玩一番(然後愚蠢的摔下來)。

另外，黃華寶的扮演者─洪金寶，則是講了許多真實格鬥的訣竅。比如：同門忌力勝身材(意思就是在技術差不多的狀況下，量級的差距將會相當明顯且難以彌補，另外，當身體量級夠重時，有時就不用刻意去催力道，而是把結構擺好，之後在放鬆狀態下瞬間發勁，就有足夠強大的破壞力)，或者是追著傷口集中打(這還有一句訣竅：與其傷敵十指不如斷敵一指)，都是至理名言呀。
(話說一大堆出醜的所謂「傳武大師」，或是動不動聲稱要跟館長單挑的嗆聲者，若是懂得「同門忌力勝身材」，也就不會在大庭廣眾下出醜了。
但又話說回來，上述那些人的思維已經跟常人有所不同，我這樣的言論對他們似乎是太苛刻了。)

梁贊的本業是開醫館，當他專注在傳授詠春拳時，醫館生意交由師兄管理，可等到師兄病故，梁贊當時已經62歲，而且兒子都沒有繼承醫館的意願，在年老體衰下，梁贊將醫館及傳授武術的大部分事宜，交由40歲的徒弟─陳華順。
據說陳華順少年時在米店打工，孔武有力的他能夠單手拿起100公斤的白米跑步，不過早年他完全沒接觸武術，而是以處理帳務維生，由於主要幫人兌換白銀及銅錢，所以人稱「找錢華」。
陳華順39歲才拜梁贊為師，並且學了4年詠春，按情況推論，陳華順可能學到的詠春並沒有到太精深，但他運氣非常好，因為他日後收了一個名人當關門弟子，那就是下一段的主角─葉問。
至於陳華順在詠春電影主題中最顯眼的一次，莫過於「贊先生與找錢華」。不過本片的情節完全就是瞎掰，畢竟在該片，梁贊最後竟然是死於暗殺，幸好本片完成時間較早，要擺在今天，不被梁贊的後人抗議才怪。

前面提到，陳華順跟梁贊的學習時間並不算長，好在有一人自小接受梁贊的教育，得以延續詠春的精髓，那就是梁贊的次子─粱璧。而且粱璧日後遇到去香港求學的葉問，他得以將一身本事繼續傳承下去。
這段經歷在「葉問前傳」中有呈現，順帶一提，該片扮演粱璧的演員，正是葉問的兒子─葉準。看到葉準以86歲高齡，依舊能在影片中展現一些動作橋段，真是佩服他老人家身體的硬朗。

一個門派的技術技藝傳承實屬不易，何況近代中國更是充滿著許多內憂外患的動亂，陳華順及粱璧在操帆自己的日常生計時，依舊練習並傳承技藝，他們名聲雖不大，這其中的堅持卻是相當感人，而他們的堅持也終於等到了將詠春發揚光大的後繼者，那就是葉問。

我想現在許多人提到詠春就會想到葉問，而很多人會認識葉問，應該是受到甄子丹版本的影響(畢竟「我要打十個」實在太帥了)。不過若論葉問的真實還原度，王家衛導演的一代宗師其實更精確且有韻味。

例如一代宗師在開頭就提到，葉問家境相當富裕，當時有一句話叫「培德里葉」，意思是整個培德里都算是葉家的產業。也因此，當陳華順使用葉家的祠堂作為教授詠春拳的場地時，年幼的葉問一看到詠春就愛上這套拳法，立刻請求家人讓他習武，這就是葉問與詠春結緣的開端。
(據說陳華順教拳有所謂「富的不教，因為怕吃不了苦；窮的不教，因為你學不起」，因此陳華順一生授徒不多，但葉問就佔了很大的便宜；畢竟陳華順能教拳是依靠葉家的幫助，所以欠了葉家人情，至於窮嘛……前面已經提過，葉問家很有錢，在一代宗師的北美版結尾有提到，葉問當初拜師就先繳了20個銀元，而當時2個銀元就可以買到一擔白米，可見錢對葉問來說真不是問題。)

其實甄子丹版的葉問在螢幕形象上是比較討巧的，例如它營造葉問是個顧妻好男人的形象(尤其有那句經典名句：「沒有怕女人的男人，只有尊重女人的男人」)，因此出現葉問陪晚年的張永成跳探戈，以及在病榻旁守候的橋段。但其實葉準吐槽過：「我爸對我媽沒像電影中那麼好啦！」
葉問與他妻子的互動，其實更像一代宗師所描述的「相敬如賓」，兩人之間互動不熱絡但有著恆長的親密，只是後來葉問為了逃避國共內戰前往香港，並隨著英國宣布封鎖中英邊境導致夫妻倆就此分隔，所以張永成去世時，葉問是獨自身在異地。也因此葉問出現人生中不那麼光彩的一點，就是他在香港是有跟一個上海女人同居並染上鴉片癮的，搞的所有弟子聯名請求師傅斷開這個讓他沉淪的同居關係。

不過甄子丹的葉問在敘事節奏上比較快捷，雖然內涵是一部比一部低，大致就是「打外國人→打很多外國人→打更多外國人」這樣的發展。不過在動作設計上，勝在明快華麗，以武打場面來說是很棒的視覺饗宴。

(葉問系列我最喜歡的打戲，就是第三集中對陣拳王泰森，即便是有設計過的東做情節加上泰森已過巔峰歲月，但隔著螢幕都能感受到泰森強大的威力，果然練家子就是不一樣)

最後一提，在葉問系列的第二集中，有一個由黃曉明演出的腳色，他的原型人物是葉問的弟子─黃淳樑，此人是李小龍實際上的授業者(因為李小龍向葉問拜師時，葉問正好處於比較無心教學的階段，所以很多實際動作的講解跟帶領就交給黃淳樑負責)，對於我這個武術研究的業餘愛好者，算是一個不錯的亮點。
而葉問一生收徒甚多，其中更有像李小龍這樣的國際巨星為門派增添光彩，個人認為他的「一代宗師」之名，更多的價值來源自他光大門楣、發揚技藝的成果吧。

閒話提幾句，當初受到一代宗師的八極拳影響，我後來拜師學習八極拳。當我實際接觸中國武術後，我發現很多流派都會這麼說：「其實我們派裡面的成名人物，到最後都不練拳，而是練器械(以八極為例，近代最有名的代表人物─李書文，就以八極大槍聞名，江湖人稱「神槍李」)。」

經過一些交流，我個人認為之所以各門派視器械為最高端的技藝，原因有二：

一、實用性
中國古代很常發生鄰里械鬥，當大家混戰在一起時，沒有人會赤手空拳跟人PK的，所以器械的習練就成為必要。轉化到現代的防身術概念，當你面對意圖不軌的侵犯者時，手持任何器械(哪怕只是一把傘也行)，威嚇力以及防護力都會大大提高(像是在鄭捷的北捷殺人事件中，就有民眾拿著雨傘與鄭捷對峙，手握刀具的鄭捷最終選擇放棄侵犯而去追砍赤手空拳者)。

二、技術性及殺傷性
當雙方空手搏鬥時，除非正中要害(比如：頭部或是下陰)，不然在實力差距不多的情況下，很少一擊扣倒的狀況發生。
但器械就不一樣了，隨便劃到任何地方都會造成傷口及出血，如果被畫到動脈處，那怕只有一丁點，沒多久就會失血過多而休克昏厥。更別提如果被器械正中要害，大概率都是準備魂歸西天，所以器械的使用比空手格鬥更要求及細膩。

不過很好玩的一點，武打片幾乎都是描述空手搏鬥居多，所以主要描寫器械格鬥的「師父」在主題上就格外出彩。

「師父」中的主角─陳識，手持詠春的八斬刀，這是從廣東水兵使用的近戰武器演變而來，在攻守之間可謂招招快、招招險。
當然，拳諺有云「一寸長一寸強」，所以詠春還有長兵器應用的六點半棍，不過「師父」很討巧地把最後決戰地點設置在窄巷中，使長兵器的威力被削減，以此凸顯出短兵器的應用手法。(順帶一提，這種打完一個高手又換一個高手的橋段，我想有在致敬李小龍的死亡遊戲。)而本片的看點其實很多，劇情也相當有深度，是我相當推薦的作品。

(大家應該不難發現，電影中的械鬥通常是幾招內就分出勝負，這是相當實際的狀況，畢竟只要被器械命中，非死即傷)

以上就是本人相當主觀的詠春電影介紹，話說「電影視造夢的產業」，雖然影視作品的情節難免改編及虛構，動作場面更是為了追求美感而經過刻意設計，但在宣傳上的效力卻是異常強大，也使古老的技藝得以在現代增加許多能見度。只要傳承得當，我想這對於過往許多習武並心懷傳藝之人，是個不小的慰藉及鼓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