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霈忙碌了三個多小時,找到少量的餅乾、糖果,幾瓶鋁箔包裝的飲料,一些調味品等級的食料。
她凝視桌面寥寥無幾的物資,雙手叉腰盤算著:「不太夠呀…連一天也撐不到的!」也許她應該趁著時間還早,去其它辦公室搜刮看看,在她想出辦法離開這棟大樓前,得先確認自已的生存必需品。
「這樣可以嗎?」行走無聲的意遠,像抹悠長幽然的遊魂,悄悄站在恩霈背後。
「哇!媽呀!我需要跟你懺悔嗎?!」心不在焉的恩霈循聲回頭,著實大吃一驚!她看見一個披頭散髮的清瘦男人,滿頭滿臉的都是衛生紙屑,面無表情的傻杵著。
依然長髮長鬍的意遠,怔然的反問:「妳想懺悔什麼?」那把刮鬍刀非常不銳利,不知從何下手的他,努力10分鐘後…坦然的放棄了!反正留著鬍子與頭髮,臉還滿暖和的。
恩霈看著大叔虛心關切的模樣,她忍不住撫著自已的肚子,爆笑出聲:「哈哈~你扮完犀利哥,現在改扮耶穌哥嗎?哈哈~」她非常不給意遠面子,笑了足足三分鐘才停。
恩霈抹抹眼角的淚水,差點笑到崩潰:「怎麼弄得全是衛生紙屑呀?」
不明白笑點在哪裡的意遠,並無介意恩霈失禮的行為,老實的回答:「沒有浴巾呀…」當時他混身濕透又光著屁股,手邊只有乾淨的衣服,換下來的髒衣服,廁所裡的擦手紙,三種必須挑一個,乾淨衣服等等要穿的,所以他別無選擇。
恩霈看著大叔混然天成的搞笑,就算有天大的煩惱也消彌了:「那!把衛生紙屑梳掉吧…」她從背包裡拿出一把隨身攜帶的小扁梳。
意遠接過恩霈的小梳子,開始認真梳頭髮與鬍子,而恩霈也假意收拾手邊的東西,偷偷打量整理髮鬍的意遠,只比恩霈高半個頭的他,可能體重只比恩霈多幾公斤,大概那段不短的流浪生涯,都是有一頓沒一頓的挨餓受凍。
意遠瘦得跟洗衣板差不多,顯得異常的修長纖細,曬出古銅色肌膚的他,不算令人臉紅心跳的俊俏出眾,可是他擁有一種親切的氣質,五官非常耐看,明亮清澈的眼眸,直挺的鼻樑,揉合出讓人覺得溫暖的和善,怎麼看也不像一個壞人。
「這樣可以嗎?」意遠聽話的認真梳理,現在它們全部服服貼貼的,不敢擅動。
「嗯?人咧?」一身清爽的意遠,四處張望著。
行動派的恩霈絲毫不浪費時間,她用裝滿水的茶壺,辦公室裡的紙簍筒,燒文件升火正在煮水:「過來吧!等等就可以喝個熱湯了」她抬望眼瞧瞧長髮梳攏於後的意遠,露出半張乾淨臉龐,面帶微笑的恩霈,招呼他靠近火源取暖。
一月多的天氣,外頭就要天黑,氣溫已經逐漸降低,保持暖和也是活下去的重點之一。
意遠穿著無主的室內拖鞋,緩緩走近恩霈的身邊,像她這樣強韌不屈的女孩,一個人的生存機率,肯定會非常大,如果沒他這個累贅添麻煩:「妳還真是十項全能呀…」
恩霈拿著燒燙的熱茶壺,往馬克杯裡沖滾水,裡頭有恩霈剛才找到的湯包食料,她一口氣沖了兩杯後,將茶壺放在一旁的桌上,用眼神示意他趁熱快喝。
思緒翻滾的意遠,端起那杯難得的熱湯,小口的啜飲,慢慢溫暖他淒涼已久的身心:「妳知道嗎?如果沒有我拖累妳,妳會過得更輕鬆」
「人不是為了這種輕鬆而存在的」恩霈小小年紀,說起話來深具寓意,其實她不曉得該怎麼解釋自已對大叔如此牽掛的行為,只好含糊帶過。
意遠喃喃自語似的敘述著:「醫生當得愈久,就愈好奇自已的去留,我曾經問過自已,除了幫病人延續生命,我還能作些什麼?」
營利與道德上的矛盾,延命與善終的抉擇,醫生與病患的衝突,使他對於現今的醫療制度充滿困惑,所以他才參加非洲慈善行醫團,試圖釐清心中的疑惑,也許回歸至單純的環境裡,能找回當初的熱忱與激情。
當初意遠報考醫學院的動機,不為揚名立萬、光耀門楣,更不想賺大錢住好樓,他只是想要幫助別人,可是這麼一離開台灣前往非洲,心愛的妻子竟然急病過世身亡,讓進退維谷的他,更加徬徨迷失,對於他所做出的決定,到底是對是錯,至今仍無一個定論。
找出心中謎底答案的代價,是失去心愛的人嗎?!現下的大環境如此,他應該順應潮流嗎?理想與現實之間,擁有著無法跨越的鴻溝嗎?犯錯並不是件壞事,痛苦的是明瞭自已正在作錯的事情呀!
支持他繼續工作的熱情消散,成為他強力後盾的愛妻逝世,陷入掙扎煎熬的意遠,彷彿跌落流沙漩渦那般,一步步迷失在社會的體制裡。
恩霈無法體會意遠心裡的糾纏困惑:「他說他很痛,那你就救他呀!」她既沒當過醫生也考不上護校,不懂得”白色巨塔”裡的恐怖內幕。
意遠緊接著追問:「那傷者沒有意識,不會喊痛的時候呢?」他在急診室當值多年,沒有意識的病患,他見過很多,垂死邊緣的亦不在少數。
恩霈從來不把簡單的事,看得太過複雜:「看你的技術與能力,能救就救呀!」
「我救活他了,他後悔怎麼辦?」意遠曾經救助過不少患者,當他們意識清醒之後,無法面對受創的身體現況。
恩霈理直氣壯的回答:「他可以去死啊!他一心想死,誰能救他?!」人的善心與耐性是非常有限的,若是有人篤定自已活膩了,把心一橫的尋死了斷,總有一天會”成功”的;不論成功與否所遭遇的變故,那是各人造業各人擔,怨不得他人。
恍然大悟的意遠,聽取恩霈異常單純的見解,忽地輕笑:「呵呵~是哦!」深入研究起來,好像也應該這麼處理吧!醫者只能救治有求生意志的人,就連神明也救不了放棄自已的人,更何況他只是一介凡人。
正當興之所至的意遠,還想與恩霈多聊幾句,了解她對於其它事情的見解時,外頭響起淒厲的哭叫混合著急促的拍門聲。
「恩霈,開開門,救我…」被打得臉頰瘀青、紅腫的艾瑪,極度驚恐地拍著玻璃門,懇求恩霈伸出援手。
「艾瑪?!」恩霈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擁有細緻臉蛋的艾瑪,現在嘴角、眼週布滿駭人的紫青傷痕,滿臉淚水地央求著她趕快開門,彷彿身後有毒蛇猛獸正在追趕她。
恩霈登時從沙發彈跳起來,要求意遠一起推開門前的障礙物:「來幫忙!」
意遠與恩霈七手八腳的把東西全推開,連忙把淚流不止的艾瑪拉進來,再度將門關上,意遠見狀心生一計,跑到櫃台後翻找著物品。
不到三十秒的時間,意遠高舉著他找到的一捆膠帶:「用這個!」
恩霈立刻明白意遠的提議,她接住意遠拋過來的膠帶,於門把處緊緊的纏繞了十幾個圈,將兩扇玻璃門纏得死緊,接著二人將更多的障礙物堆回門前,阻擋任何可能的入侵者。
艾瑪的臉頰爬滿淚水,對恩霈訴說她的痛苦:「恩霈…她們打我…那些女生為了搶我的牛肉乾,把我壓在地上打!」
心生不捨的恩霈,溫柔安撫著艾瑪,探手輕拍她顫抖不已的背:「好…好…好…她們進不來的!妳別哭了」
「要不要我幫你檢查一下?」意遠打量著艾瑪的臉龐,雖然紫青浮腫的可怕,但都是些皮肉傷,他擔心艾瑪身上會有其它創傷,主動伸出援手。
艾瑪窩在恩霈懷裡,轉頭瞪著意遠,依舊把他當壞人看待:「你不要碰我」然後使用非常兇惡的眼神,盯著意遠不放,不許他逾雷池一步。
「我…」該怎麼解釋他原本是一名合格的醫生呢?意遠抓抓頭苦思,卻讓他看起來更傻了。
恩霈知道艾瑪很排斥意遠,不想他碰是人之常情:「艾瑪妳身上有沒有哪痛?」
艾瑪再度對著恩霈哭訴:「她們簡直不是人呀!為了搶走我的牛肉乾,一群圍著打我,還好我跑得快!」艾瑪眼淚撲漱漱地直流,一雙圓潤大眼直瞅著恩霈不放。
艾瑪拉扯著自已的衣服,上面全是髒污腳印:「妳看!她們好狠心,這麼用力的踢我,我好痛哦!」
極欲提供協助的意遠,試圖評估艾瑪的傷勢,再度輕聲問道:「我可以…」
「你不要碰我!」意遠話還沒說完,艾瑪又給他閉門羹吃,一雙美目裡怒火熊熊的燃燒,直接地煎熬著立場微薄的意遠。
恩霈對著意遠揮揮手,打退了他的美意善舉,看艾瑪中氣十足的又罵又叫,還能跑六層樓下來求救,也不會傷到哪裡去:「好…好…好…她沒事啦!接著喝你的湯吧!」
「有湯喝呀?!」艾瑪的眼眸裡閃著雀躍光芒,全副精神被食物所吸引。
恩霈引著艾瑪來到火源邊:「我給妳弄一杯吧!」
有自知之明的意遠,端著馬克杯,坐到離艾瑪較遠的角落,不敢再多說一句。
艾瑪輕撫自已的肚子,看見桌上的餅乾、糖果,口水直流的她,忍不住請求:「恩霈,我肚子好餓…」
恩霈無奈地點點頭,給予艾瑪許可:「妳吃吧!我們吃飽了」瞧著艾瑪渴望的模樣,他們如何拒絕。
意遠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啜飲熱湯,腦袋裡若有所思。
歡天喜地的艾瑪,立刻把桌上食物全掃到面前,興高采烈地剝糖果紙,一顆接著一顆,全部放進嘴裡吃,十多分鐘後,艾瑪吃的差不多了:「這些東西妳找到的嗎?」
恩霈不說話,點頭默認。
艾瑪眼神閃爍,語帶試探:「還有嗎?」
恩霈搖搖頭,面帶難色,讓氣氛都凝重了起來。
艾瑪蛾眉輕蹙,出言相勸:「恩霈…妳這樣不行的…要不要去求…」
恩霈態度堅決地打斷艾瑪:「妳不用跟我提那群畜牲不如的東西,不可能!」畜牲在危急關頭,還可以殺來吃填飽肚子,那堆禽獸只會壓榨自已的同類,對恩霈來說,比畜牲還沒用。
艾瑪輕扯著恩霈的外套衣袖,幾近央求:「別這麼固執嘛…活下去才是最要緊的呀!」艾瑪從天譴日起,看著其它人漸漸被逼入絕境,到最後甚至選擇自我了斷,她覺得跟著葉老大沒什麼不好,至少無論發生何事,他都會擋在前頭處理。
恩霈一如既往的篤定:「我會活下去的!」她沒辦法像艾瑪與其它女孩那般被圈養,這從來不是她的生存模式,她跟老鼠一樣,就算得咬斷自已的尾巴或腳,也要靠自已的力量逃出生天。
艾瑪絕二無意的相信著,唯有追隨葉慈偉,才是活下去的方式:「恩霈,妳一個人…撐不了幾天的…這種生活很嚴苛的…」她仍不放棄說服恩霈,衷心希望達成結黨的共識。
恩霈不想對著艾瑪口出惡言,但是彼此之間的差異實在太大,她草草結束這個話題:「別再勸我了,我明天會去找其它食物的!」話不投機半句多,恩霈不想浪費寶貴時間,她寧願多睡一會兒,好培養明天的體力。
艾瑪開始失去耐性了:「沒用的!從一樓到二十三樓,他們全搜遍了!還記得林主任嗎?他可不是靠著拍馬屁,才能作第二老大的!」她大義澟然的說出實情。
恩霈緊裹著翻箱倒櫃搜來的毯子,努力保持溫暖:「總會有些什麼遺漏的」
意遠見恩霈打算就寢,他伸手取走一件毯子,舒服的臥躺在另一座沙發裡,打算好好睡上一覺,他私自臆測艾瑪是被派來當說客的,因為按照衣服上的雜沓腳印來估計傷勢,艾瑪不可能好好的站著,少說也會斷幾根肋骨。
不過他沒蠢到提出這種異議,好讓艾瑪指責他挑撥離間,明哲保身的意遠,開始培養睡覺的氣氛。
艾瑪雙手環胸,反問著恩霈:「那妳還能撐多久?」她開始覺得恩霈不識好歹,自甘墮落地跟著那個不入流的小偷過生活;恩霈愈是反抗,艾瑪就愈恨他,她把恩霈對自已的拒絕,全部怪罪於意遠。
恩霈窩在沙發裡,作勢就要休息:「撐到我離開這裡的那一天為止」她閉上自已的眼睛,無意再與艾瑪進行口舌之爭,她沒有艾瑪的辯才無礙,但她該怎麼生活才是最好,自已心裡明白。
艾瑪看著恩霈的相應不理,心裡越加惱火:「妳是沒辦法離開這裡的!那天我不是告訴過妳了嗎?!想走?妳要嘛刀槍不入,不然就飛天遁地吧!更何況妳能走到哪裡去?全世界都是這個樣子的」是呀?能走到哪裡去呢?外頭只有更多挨餓的活人與數不盡的行屍。
「會想到辦法的!天無絕人之路」恩霈平靜地吐出一句話後,便轉身面向裡側,作勢討論就此打住,矢志不移的她已經無話可說。
「現在這種世道,還有”天”嗎?」艾瑪不由得感喟起恩霈的積極樂觀,在她的心裡,滿天神佛全死光了,亦沒有天理或報應,有東西吃是她唯一的目標。
艾瑪看著逐漸陷入沉睡的二人,總不能吵醒恩霈,接著說服她早日投誠,無計可施的艾瑪只好扯了件毯子,躺在距離恩霈較近的沙發上,也跟著休息安歇。
恩霈忽地睜開眼皮子,驟然提問:「從一樓到二十三樓,全搜遍了?全部?!」
艾瑪轉眸凝望躺在沙發上的恩霈,照實回答:「是呀!我也有幫忙搬運東西,我不會騙妳的」
「一樓到二十三樓…全部呀…」若有所思的恩霈陷入寂靜,艾瑪不敢打斷她想事情,只當作恩霈已經領悟到現況的危急。
恩霈緩緩閤上眼簾:「睡吧!天大的問題,明天處理!」既然吃不飽,那就睡個飽吧!保留體力才是生存首要任務。
隔天,溫暖太陽照亮屋裡的每一個角落,睡到自然醒的艾瑪,忽地坐直身子,倚靠生理時鐘作息的她,睡眼惺忪地張望週圍環境,視線搜索著恩霈的蹤跡。
艾瑪不知從何處找到一柄掃把,舉著它輕戳睡得蓋頭蓋臉的意遠:「喂!大壞蛋!你把恩霈怎麼了?」認定意遠是猥瑣老頭的她,劈頭質問恩霈的下落。
好久沒有睡得如此舒適的意遠,徬徨失措地從冷氣毯裡探出頭來:「我?我沒把她怎樣呀…」他揉揉有些懼光酸澀的雙眼,還沒習慣明亮早晨的他,不曉得恩霈去了哪處,要不是艾瑪叫醒他,他可能還在夢中,意遠已有好長時日沒能睡好。
疑神疑鬼的艾瑪,並不採信意遠的說詞,用掃把不停戳著躺在沙發上的意遠:「把恩霈交出來!壞蛋!壞蛋!」
意遠坐直身子,腦袋仍然不太清晰,本能性的格擋攻勢,氣力不足的艾瑪是打不痛人,但是還沒睡醒就被人用掃把戳,感覺實在惡劣:「小姐!妳冷靜下來,我睡得好好讓妳吵醒的,我怎麼交人呀?講講理好嗎?!」意遠打著呵欠,晃晃自已的頭,想搖醒自已昏沉沉的思緒。
艾瑪氣呼呼的大罵意遠:「你連她的衣服都撕爛了,還敢說不是動了色心,趁半夜欺負恩霈嗎?!」她就知道這個來歷不明的傢伙,沒安好心眼,肯定趁她們睡著了,對恩霈作出非常下流事情。
意遠有說不出的天大冤枉,他苦著臉:「我沒有呀…我睡著了…睡很熟呢!」無欲無求很久的他,寧願睡飽一點,養足精神與體力。
艾瑪緊握手上的掃把,連番戳打著不停閃避的嫌犯:「還在狡辯!立刻把恩霈交出來!」
「哇~大清早的,你們對練呀?」恩霈精神抖擻的聲音響起,二人同時回頭查探,只見恩霈神清氣爽地洗了個澡,換上乾淨的T恤與運動褲。
百般無奈的意遠,看著恩霈出現,連忙請求支援:「救命呀…」
恩霈出言制止艾瑪的攻擊舉動,就怕她把意遠看作是骯髒的蟑螂,想用掃把拼命地趕出視線範圍:「艾瑪別再打他,他都快讓妳弄死了…」恩霈整整身上的衣物,開始覺得穿著寬鬆點會適合她。
艾瑪對著意遠斥之以鼻:「哼!」丟下掃把往恩霈身邊靠近。
她親暱地挽著恩霈的手臂,只覺得恩霈身上的溫度極高:「恩霈妳去哪裡呀?」
恩霈出言搪塞:「我去洗澡啦!」眼神有點閃爍,並不想老實交待方才的行蹤。
意遠看著地上殘骸:「這衣服…」都裂成一片片散在地上,有沒有這麼劣質呀?哪一國製造的黑心貨呀!
有些心虛的恩霈,試圖解釋:「不想要啦!所以就亂丟」動作迅速的她,將殘破的舊衣物掃進沙發底下,不希望其它人再深究這個問題。
意遠回想著衣物的慘狀,不明白它們哪裡得罪恩霈:「爛成這樣耶…」
恩霈急忙澄清:「不想要的東西,哪會愛惜呀!趕快脫下來就好」
艾瑪隱隱感覺不對勁,事情並不單純:「這…」該不會是下流傢伙欺負恩霈,怕丟臉的恩霈被迫包庇他,所以在消毀證據吧!艾瑪看恩霈的模樣,似乎有點焦燥不安。
恩霈奪回主權,不再讓二人提問:「睡飽了嗎?睡飽了動身幹活了!」
被轉移了注意力的艾瑪,直言道:「去哪?」不再追查方才的小插曲。
恩霈露出燦爛的笑容,據實以答:「偷東西呀!」
艾瑪與意遠難得的異口同聲:「啊?」艾瑪狠瞪了意遠一眼,格外介意他的存在,連說話也不許意遠與她持相同意見。
三人在辦公室裡,先依恩霈的指示與教導,收集了材料製出簡易的火把以供照明,然後隨著恩霈的腳步,抵達了地下停車場。
恩霈挑選了距離自已最近的一輛房車,掏出口袋裡的小工具幾把,背後還有暗藏的長鐵尺,不慌不忙的撬著汽車鎖,昨晚她聽見艾瑪的論調,這才想起還有地下停車場,是始終被人忽略的盲點。
負責舉著照明火把的意遠,瞪大清凌凌的雙眸,看著恩霈用三十秒不到,便輕易打開車門:「哇~好身手呀!在哪能拜師學藝呀?」
「”殺肉場”!你該不會以為每輛車來的時候,都有附上鑰匙吧!」手持特製鐵尺的恩霈,曾經在”殺肉場”工作幾個月,許多避稅與來歷不明的車輛,都會淪落至那種地方;可回收的零件,拆下來再度販售,不堪使用的,當成廢鐵秤斤論兩的賣。
*殺肉場:台語,意指非法分解車輛的工廠,專門販賣黑市零件的地方。
身手俐落的恩霈跳進車裡,開始翻找所有能派上用場的物件:「幫忙拿著!」她找到一包未開封的辣味豆干,順手扔給她的兩位助手。
意遠接過恩霈丟出來的東西:「哦…好!」都還沒看清楚賞味期限,眼明手快的艾瑪一把搶過去,順道賞他一記白眼,毫不留情的示意他退開。
恩霈又丟了一包蘇打餅給艾瑪:「這個妳拿著!」
艾瑪開心的點點頭,接過戰利品:「嗯嗯!」她將食物放進前先準備好的提袋,期待著恩霈找到更多有用的東西。
恩霈將全車翻搜徹底後,轉身離開座椅:「下一輛!」她關上車門,腳步輕快的移動著。
另有想法的意遠,出言阻止:「等等!」
艾瑪瞪他一眼,語帶嫌棄:「幹麻啦?」
意遠誠懇的提出建議:「不看看後車廂嗎?」他以前常在後車廂存放生活備品;加油送的礦泉水、面紙,病患送的水果、禮物,全往後頭擱置。
恩霈對著意遠比了個讚:「好主意!」她彈開後車廂,走到車尾去翻找查看,只可惜一無所獲。
艾瑪將作白工的怨氣,發洩在意遠身上:「聽你的就死定了!」
恩霈輕拍著艾瑪的肩膀,安慰道:「別這麼說,也許下一輛車就會好運了呀!」
她對著兩人使使眼色:「走吧!」地下停車場,總共有四層呢!他們有得忙了。
地下室的車輛並不是太多,地下一樓莫約停著十來輛左右,大概是時間的關系吧!天譴日之際,警衛匆忙關上所有鐵門避難的時候,是早上八點左右,很多開車通勤的上班族,都還沒抵達辦公大樓。
小偷三人組,一輛接著一輛的搜尋翻找,一直是意遠舉著火把,艾瑪幫忙收東西,恩霈負責撬鎖,要不了半天的時間,艾瑪的提袋裡已經半滿,許多待人發掘的可用食糧,通通被恩霈一一找出。
「這給你,穿拖鞋腳會冷」坐在車裡的恩霈,扔了一雙找來的球鞋給意遠。
「謝謝…」意遠輕聲出言道謝,沒想到恩霈會注意到這種小細節。
意遠暫且將火把擱地面,立刻將合腳的球鞋套上,他蹲低繫著鞋帶的同時,眼角餘光瞟到一輛引起他注意的貨車:「那個…」以前醫院也會有類似的車輛,負責補給運送醫療物資,這種樣式的貨車,最大容量有7、8噸左右。
恩霈專心一致的開著車鎖,頭也不回地警告他:「敢問我襪子在哪,就用火把燒你鬍子」
意遠站直身子,對於恩霈的要脅不以為意,探手輕拍她肩膀:「不是…我是想問妳,那個標誌妳熟不熟?」他修長手指,指著最角落的那輛貨車,靜靜隱沒在黑暗之中,若不是車牌有貼反光標誌,意遠不會注意到它的存在。
艾瑪偏著腦袋回想:「那好像是某食品公司的LOGO耶…」她以前很愛買這間的蛋捲與泡芙。
恩霈見獵心喜,疾聲呦喚著二人跟上腳步:「快來!」恩霈邁開步伐狂奔,一靠近貨車,立刻嘗試打開車後置貨廂的鎖頭,後面緊跟著姍姍來遲的意遠與艾瑪。
杵在一旁乾著急的艾瑪,看恩霈試了好久都不行,擔心她打不開貨車廂大鎖:「好了嗎?好了嗎?」她等不及想知道這輛大貨車的置物櫃裡,是否載滿了可口美味的食物。
恩霈用手背抹去額前細汗,不死心的再三嘗試,她試著用細鐵絲去勾鎖裡的彈簧:「再等等!拿好火把,快燒到我了!」工具的缺乏不足,再加上光源搖曳微弱,天曉得這難度有多高,就像矇眼要將十元硬幣,不偏不倚地投進五米外瓶口般大小的洞裡。
意遠旋即高舉著手裡的火把,他太靠近正在撬鎖恩霈,差點燒著她的頭髮:「啊…對不起!」恩霈頸後皮膚都被烤紅了,那一定很燙吧…意遠為自已的失當舉動,感到十分內疚。
內心同樣焦躁不安的恩霈摒住呼吸,強迫自已集中注意力,聆聽著鎖頭裡的動靜,不一會兒的功夫,傳來清脆的金屬互擊的聲響:「開了!」她手中的鎖頭應聲掉落地面。
恩霈抹抹自已的手汗,迫不及待地拉開貨車廂的小門:「我的天呀…」
意遠看著堆疊整齊的乾糧,一箱箱像堵牆:「這堆東西…」可能是前一天晚上提前堆好貨品,準備隔天清晨要去各據點配送的貨運司機,將貨車暫時停放在大樓的地下室。
艾瑪含著喜極而泣的眼淚,看著泡麵、餅乾塞滿整一個貨廂:「我們有救了!恩霈!都是妳的功勞,恩霈妳實在太利害了!」恩霈發現的這堆乾糧,已經比葉老大手頭上擁有的,還要多上好幾倍。
耳聰目敏的意遠,沒有被眼前的喜悅沖昏頭,他似乎聽見異樣聲響:「有人嗎?」
原是”沉睡者”的貨車司機,好死不死突然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剛清醒的他跳下車子,手持鋼製拐杖鎖,試圖保衛他的貨物與工作:「你們退後!」他輕晃著混沌腦袋,不明白自已怎會不小心睡著。
恩霈瞪大了黑白分明的雙眸,直盯著他手上的兇器,立刻高舉雙手示弱:「哦~你冷靜,那東西會打死人的…」她曾親眼看過某人被拐杖鎖打到七孔流血,有點心理陰影。
嚇得全身緊繃的他,牢牢握住手中的武器,對著三人逼問:「你們是哪來的臭賊,居然敢撬我的車!」要是整車的貨都丟了,他賠三個月薪水也不夠,可能還得吃免錢牢飯。
他快速揮舞手中的拐杖鎖,威嚇逼退著恩霈三人:「給我退後!」恩霈等人一聽他如此命令,緩緩退後著與他的距離,司機顫抖著自已的雙手,慌亂地掏出口袋裡鑰匙,試圖發動自已的貨車,想就此駕車離去,無奈他怎麼嘗試,也無法啟動電門,引擎完全不發揮作用。
艾瑪看著他狀況外的忙碌模樣,知道他剛恢復意識:「發不動的,你別犯傻了…你是剛醒的吧?!」
又氣又急的他,洩憤似的輕捶方向盤,依然不敢背對著恩霈他們,一手高舉著武器,另一手探進車裡試圖發動引擎:「你們搞了什麼鬼,你們把我的車怎麼了?」
艾瑪聽著他的驚慌論調,突然出言嘲諷:「不是車怎麼了,你該問問這世界怎麼了吧?」又是一個搞不清楚狀況的”清醒者”。
他將鑰匙放回口袋裡,從隨身腰包裡掏出手機:「你們退後!不許再靠近,我要報警了」
有恃無恐的艾瑪,放下原本高舉的雙手,老神在在地環胸,眼神中滿是不屑:「你打呀!最好把海陸空三軍全叫來,鎮暴部隊、維安特勤什麼的,都盡管來呀!」
恩霈眉頭輕蹙,低聲制止艾瑪:「艾瑪,別再激他了」這樣只會讓他更焦躁茫然,處於恐懼之中的人,會作出什麼事情來,沒人可以預料。
意遠不但得舉手,還得拿著火把,否則大家都得摸黑談判,地下室可是伸手不見五指的:「他好像真的剛醒…」他對著恩霈低聲提醒,他記得自已剛清醒過來的時候,完全聽不進別人的任何說詞,是被關進廁所後,有太多時間思考,他才能接受這個事實。
那時候的意遠,以為是發生了戰爭,他想著若是自已要死於恐怖攻擊,他的懷裡想揣著桑雅的相片,伴隨著桑雅的微笑,一同死去。
「不許交頭接耳的說悄悄話!」他頻頻抬眼張望恩霈三人,不停按手機的電源鍵,可是手機的螢幕怎麼也不亮,他氣得拿手機往車門板用力敲了好幾下。
艾瑪只是冷冷地盯著他,看得手足無措的他,更加倉皇不安。
電話不通車子不動,明瞭自已求助無援的他,漸漸感覺到勝算不大:「我叔叔是這裡的管理主委之一,他說我可以把貨車停在這裡的!」他試圖展現人脈關系,顯示有靠山的自已,不會讓人白白欺負。
曾經感同身受的意遠,好聲好氣地安撫他:「你先冷靜下來…」弄傷了任何人,都是大家不願見的,心平氣和的談一談才能解決問題。
冷靜以待的恩霈一起說服他:「對呀!我們不是有意要當小偷的,你先冷靜下來哦!」她試圖繞到另一側,想離開他順手一扔過來,就會被直接射到的距離,她打人非常在行,挨打可是無能為力。
眼尖的他注意到恩霈偷偷的移動位置,稍微鬆懈的神經登時又絞緊:「退後!你們全部站在一起,站在我視線範圍內!」他這麼一呦喝,大家全僵在原地不敢擅動。
意遠用眼神阻止恩霈再有任何舉動,就怕激怒眼前的不定時炸彈,現在他的腎上腺素狂飆,隨時會失控爆走:「你聽我說,這個世界已經變得跟你記憶裡的不一樣了,你先放輕鬆,我會慢慢的解釋給你聽…」他試著展現善意,往那位司機又靠近了一些。
滿頭大汗的他,看著比自已高大的意遠靠近,連忙大喊:「你別靠過來!再靠過來我不客氣了!」
恩霈出聲阻止意遠趨近:「大叔你別過去,他真的會捶死你,他不是開玩笑的」
他雙手緊握著拐杖鎖,筆直地指向意遠:「對!我不是開玩笑的,我會動手打人的!」
意遠聽從恩霈的建議,慢慢退後一步:「好好好…」
意遠嘗試讓他明白現在的處境:「我先告訴你,電話打不通是正常的,因為現在我們是處於變異後的世界…」
不等意遠講完,心急如焚的他打斷意遠:「什麼變不變的呀?為什麼完全沒電呀?!你們關掉電閘嗎?」不曉得現在是幾點,他可能已經嚴重遲到了!他必須要想辦法離開這裡。
恩霈無奈的聳聳肩:「不是我們關的,可能連電力公司也沒電」從恩霈醒過來的那一天,她就沒見過電燈亮起或是任何電器運作,就連該死的時鐘、電子錶也失效。
他嘗試自已可以理解方式,來找出答案:「什麼意思?!電力公司還沒電,分區限電的嗎?」
意遠不太明白為何所有帶能源的東西,通通喪失作用,他還沒有機會深入研究:「嗯…很難三言兩語跟你說清楚,你能冷靜下來聽我們解釋嗎?」他這陣子的人生,真是波瀾萬丈呀!總是危機一個接著一個。
意遠先從輕鬆一點的話題開始,然後再慢慢的切入重點:「請問這位司機大哥,該怎麼稱呼呀?」
他皺皺眉頭,有些疑慮地給出自已的外號:「阿成…」
意遠順應著他的思考模式敘述,試著讓他自已體會出其中的不合理:「好吧!阿成先生,讓我們這樣假設,假設說今天是跟以往一樣的正常日子,你在車上打了個瞌睡,不小心睡過頭了」
人在被不確定因素困擾時,總喜歡臆測自已發生過事情,試著去合理化處境與狀態,比起不停說服他是錯誤的,不如讓他理出頭緒:「那現在大概幾點呢?我們假設是九點、十點,是不是會有開車、停車的人,該巡邏的警衛也會經過,但是你看看四週圍,是不是很不對勁?」
阿成沒有回話,他真的覺得事情太詭異,週圍一片漆黑,活動的人也只有眼前這幾位。
意遠見他不語,趁勝追擊:「你也感覺到不一樣了,對吧?」
阿成納悶地放低手中的武器:「我叔叔應該會來叫我的…」他叔叔每天早上的九點至十二點之間,會巡視地下室所有的車輛,是他擔心阿成貨車被竊,可憐他一個月薪水不到三萬,還得租車位停公司車,好心提供他有地方能夠暫放。
意遠見時機成熟,直截點明重點:「其實今天應該是1月22日,你睡了三十幾天,而不是一下子,現在這個世界,不曉得發生什麼意外,所有的人陷入危機之中,外面有滿坑滿谷的活屍,你跟我們,都被困在這棟大樓裡了!」
恩霈連忙敲著邊鼓,增加意遠的可信度:「是呀!我們只是想找東西吃,我們是為了活下去呀!我們不是小偷,我們只是餓了…」
阿成眼裡堆滿疑惑:「活屍?」像電影裡面的那種嗎?惡靈古堡他看過好幾集。
恩霈用力的點著頭,就怕阿成當他們兩個是有妄想症的瘋子:「真的!你不信的話,我帶你去一樓看,你看完就會相信我了!」一樓的強化玻璃之外,有好幾個非常噁心,腸穿肚爛的在牆上蹭來蹭去,她剛才經過的時候,差點吐胃酸。
阿成實在難以相信活屍橫行這種鬼故事,他舉高手裡的柺杖鎖,在兩人之間揮舞著:「你們是不是想騙我離開這裡,然後你們的同伙就可以來搬光車上的東西了?!那一個很瘦小的女孩子呢?她是不是去通風報訊?」
騖然驚覺的意遠,登時轉頭詢問恩霈:「對了…艾瑪呢?」他忙著說服眼前的司機,都忘記去關心站在身邊的人。
恩霈後知後覺的搖搖頭:「我沒注意到…艾瑪去哪裡了呀?」她光看那把武器就夠傷神的,沒留意艾瑪的動向。
恩霈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兇器,推論出一個最合理的說法:「她可能嚇得跑掉了,你手裡拿著武器,她怕被你打死…我也怕的要死哦!有話慢慢說,要是還有警察,我寧願被抓,也不要你用那種玩意兒狠K我」如果這個世界還有任何的執法單位,她很樂意接受制裁。
阿成看著恩霈態度直言坦率,而意遠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他心底有些動搖了:「真的有活屍什麼的嗎?」兩個人的裝扮與言談,的確不像是小偷。
始終不敢放下雙手的恩霈,對著阿成提出擔保:「真的,我沒有騙你,我拿人格保證!」
意遠順應著恩霈的話,接著努力說服阿成:「對呀…大家都這麼慘了,說不定世界在逐漸毀減中,活下來的人應該互相扶持,這才是最重要的呀!」人是群居的動物無法離群獨活,所以全部的重刑監獄,對於鬧事暴躁的兇惡囚犯,都使用禁閉隔離作為處罰的手段。
「真有這種事情嗎…」阿成心裡有些慌張不安,夾雜著不敢相信。
恩霈小心翼翼地對著阿成提問:「你在這裡停車多久啦?」
阿成照實回答:「一個多月了…」這份吃力又不討好的工作,也是一個多月前,幾經折騰才得來的,先前失業了大半年的他,格外珍惜。
恩霈善意提醒:「你曾經看過地下停車場這麼黑,而且連一個人影也沒有嗎?」這棟大樓佔地幾百坪,每日進出的流動人數最少破百,他們都聊了這麼久,卻連一個鬼影也沒閃過。
阿成張望黑沉沉的週圍,只有車輛三三兩兩,連緊急照明設備也沒亮:「是滿反常的…」
意遠對著阿成再度提議:「所以請你跟我們一起去看看就知道啦!」眼見為憑,只要阿成跟他們一起去一樓的窗戶邊瞧一眼,他會相信這世界真是末日降臨了。
恩霈裝著楚楚可憐,出言自貶身價,就為取信於人:「對呀!我是柔弱的女孩子,他是站都站不穩的大叔,就算我們想使詐,也打不過你呀!」眼前的阿成正值壯年,了不起只有三十出頭,猛地一個右勾拳過來,意遠就要領便當了。
站在一旁的意遠,尷尬的抽抽嘴角,心裡有說不出的悶:「請你相信我們,這個世界真的變了…」先將這件事情處理妥當才是首要之務,站不站得穩…有空再研究。
阿成似乎屈服了,願意暫時相信誠意十足的二人:「嗯…」他點點頭,放低自已的戒備。
鬆了一口氣的意遠,誠摯邀請阿成一同上樓:「走吧!我們去一樓看看,你會明白我們的處境」
恩霈再度解釋自已的處境,她也是有千百個不願意:「我不是故意偷東西的,我肚子餓嘛…」她改邪歸正很久了,她現在都賺正經錢,還有誠實繳納所得稅耶!
恩霈熱情跟阿成套交情,阿成有一車滿滿的食物,先打好關系準沒錯:「我先自我介紹,我是譚恩霈,我是在十樓工作的收發小妹」
意遠依樣畫葫蘆的自我介紹:「我是向意遠,我之前是…該怎麼說呀?」聖福醫院的外科主任,還是急診室醫師呀?他都辭職快兩年,醫護從業人員的流動率頗高,可能沒人記得了。
恩霈搶白說道:「人行廣場上的流浪漢啦!」
阿成眼睛一亮:「那個穿了十幾件衣服的男人呀?!」這個人他有印象,他曾經聽叔叔提及幾次。
意遠這次不抽嘴角了,他想抽筋:「是啦…」就沒有好聽一點的經歷可以提嗎?老是損他。
恩霈露齒而笑:「哇~你很紅哦…他認得你耶…」犀利大叔遠近都馳名哦!還好沒人拍他相片PO網,不然可能會紅到國外去。
意遠輕輕嘆了一口氣,一日為街友,終生為街友嗎?無奈道:「這種知名度,還是算了吧…」
氣氛忽然輕鬆起來,他放低自已的武器,總算露出微笑:「我是許立成,我…」
一陣雜沓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一干人等來勢洶洶,所有男人的手裡,拿著各式各樣的棍棒、鐵器,各個殺紅了眼似的,朝他們狂奔而來。
恩霈眼見大事不妙,眉頭緊蹙的她,扯開喉嚨大喊:「喂!十六樓的,你們想幹什麼?!」為什麼老是跟十六樓的牽扯不清?她跟十六樓的每一個人都犯沖嗎?侷促不安的恩霈,背脊逐漸冒出冷汗。
阿成看著幾個男人手持棍棒,往他步步逼近,以為自已誤信眼前的奸人,竟然中了拖延之計,他奮力一搏似的,不停揮舞著手中的武器:「你們騙我!你們騙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度,在此時毀於一旦。
跳到黃河也洗不清的恩霈與意遠,只能靈活閃避著他的攻勢凌厲:「我們沒有!」想起自已功虧一簣,恩霈實在恨透了十六樓的跑出來搗亂,阿成已經相信他們,願意好好和談。
阿成像是無頭的蒼蠅那般,揮動手中的拐杖鎖,試圖逼退重重包圍他的人馬,他左一揮、右一勾的,不偏不倚地擊中葉慈偉的側腰,頓時葉慈偉痛得臉色發白,差點沒應聲倒地,猙獰兇惡的他,呲牙裂嘴的大吼:「通通給我上!讓他知道這裡誰作主!」
五、六個大男人圍住阿成一個,作勢就要制服幾近瘋狂的阿成,你來我往的不到三分鐘,已經疲憊的他露出空隙,讓人意外打落手中的拐杖鎖,其它人一股作氣的靠攏圍緊,殺紅了眼似的就朝他亂拳猛打,打到他已經倒地不起了,還重腳不停的狂踢,就怕他會站起來還擊。
恩霈見大勢不妙,趕緊出聲制止:「趕快住手,你們會打死他的!」恩霈與意遠讓十幾個女孩子形成的人牆緊緊包圍住,一人兩手地扯著他們的衣服,不準他們擅動。
意遠心生一計,他隨手往旁邊拉來一個女孩,就將她往其它女孩身上推過去,轉移她們的注意力:「恩霈,快去救他!」恩霈趁著那個空隙,穿過人群快步跑至那五、六個男人身邊,就想扯開宛若發狂暴徒的他們。
慌手慌腳的恩霈,猛力推開其中一名男子:「放開他!」
阿成摟抱著自已的頭,緊縮在地上只能挨揍,勉強說出這幾個字:「你們…騙…我…騙…騙我…」
葉慈偉扶著自已的腰側,椎心刺骨的苦楚,瀰漫糾纏著他的身軀,他臉色慘白吃力的站著:「別放過他,給我用力的打!打到他無法反抗為止!」他從來沒受過如此重的傷害,正在氣頭上的他,鐵了心要給阿成一個慘動的教訓。
被五、六個身強體壯的男人,包圍著狂打又重踢三分鐘,少林寺的十八銅人來也撐不住:「你…們…騙…騙我…」阿成閉著雙眼,無法看清那些傷害他的人,死命的緊咬牙根,忍耐他們毫無憐憫的暴行。
恩霈不停嘗試拉開他們,他們只是不死心的,又靠過去踢踹無法起身的阿成,心急如焚的恩霈大喊:「你們夠了!你們真的會打死他的!」阿成只是一個非常害怕的人,所以在驚慌失措之下,作出攻擊他人的舉動,好好地解釋給他聽,他會冷靜下來的。
一群女孩看意遠推倒了柔弱的文珮,紛紛替她打抱不平,十幾個女孩圍著他,又是扯又是拉,想給他點苦頭吃吃,意遠挺直腰桿,出聲嚇阻她們:「喂!小姐們,請不要再打我哦!我會生氣的!」
「喂喂~~」沒人把意遠的威脅當一回事,十幾個瘦成紙片人的女孩包圍住他,粉拳點點的猛捶,打得意遠只能抱頭保護自已,蹲在地上不敢還手,意遠頓時痛恨自已紳士成性,就是無法對著女人出手。
恩霈朝著所有施暴的人,聲嘶力竭的怒吼:「你們想當殺人犯嗎?!他就要死了!你們要活活打死他了!」所有的人聽見這句話,忽地停下自已的舉動,他們想要食物,想要活下去,但不想當殺人犯。
恩霈見狀,立刻蹲低身子,關切著滿頭是血的傷者:「阿成?阿成?」
原本被女孩們包圍的意遠,總算突破人牆,跑到恩霈身邊:「恩霈你讓開,我看看!」他立刻對著阿成做幾個簡易的測試,情況不妙。
意遠眉頭深鎖:「有可能內出血了,我需要更多設備,這樣子我什麼也不能做…」阿成的身側出現凹陷,肯定肋骨受損了。
阿成蜷縮成胎兒姿勢,滿口是鮮血,控訴著身邊的兩位加害者:「騙我…」在他心中,對他施暴動手的是壞人,這兩個存心騙他的,簡直是沒人性的惡鬼。
恩霈看著阿成傷勢這麼嚴重,她頓時紅了眼眶:「我沒有騙你,我們跟他們不是一路的!」
阿成輕咳兩聲,吐了一口血:「你們騙我…」他差一點,就相信這兩個是好人,是來幫助他的,混身痛楚的他止不住的輕顫,開始覺得意識不清。
恩霈輕拍著阿成的臉頰,就怕身受重傷的他,陷入昏迷:「阿成?阿成?你醒醒!千萬別睡呀!」
恩霈氣得對那群人大喊:「你們在幹什麼?幫忙救人呀!」那二十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全部站定如鐘,沒人肯伸出援手,也不曉得該如何幫忙救人。
「你們騙我…」阿成嘴裡、耳裡冒著鮮血,意識不清地囈喃著。
葉慈偉看著混身是傷的阿成,都七孔流血了,還口口聲聲的說著別人騙他,他愈聽愈火大,他對著身旁的手下簡短說了幾句話後,兩個男人朝他們靠過來,卻不是來幫忙的。
他們一人抬一邊,就想把阿成放進貨車的駕駛座裡,意遠連忙阻止他們:「喂!你們想做什麼?!放開他,你現在移動他,會造成更大量的內出血!」不能隨意移動傷患,這是基本常識吧!
只見他們面無表情的把阿成往車裡丟,然後關上車門,擺明要放任他自生自滅。
葉慈偉看著這兩個自顧不暇的傢伙,又想多管閒事,老愛假扮正義之士,他氣得大罵:「煩死了!給我押住他們!」
恩霈依然不屈的反抗著,誰敢靠近她,就等著被她踢到腦震盪:「不許碰我!」說話的當下,恩霈已經撂倒一個虎背熊腰的男人。
葉慈偉扶著腰側,對著恩霈語氣陰森的要脅:「譚恩霈,妳敢再打傷我的人,我就殺了妳的人!」
恩霈看著已經被擒拿壓制的意遠:「你…」她是很能打,把他們全打趴下也沒問題,但意遠只比螞蟻強悍一點。
無法掙脫的意遠,對著恩霈大喊:「別管我,去救阿成…」
恩霈氣餒無奈的束手就擒,昨天跟今天都被她修理過的男人,趁機痛刮她好幾個巴掌,打得她嘴唇都破皮流血,細緻臉頰逐漸浮現手指印。
狐群狗黨請示著他們的老大:「這兩個怎麼辦呢?」
葉慈偉皺著自已的眉頭:「先綁起來,然後把吃的東西都運回去!」他扶著腰側,緩緩走向樓梯,忍著疼痛一步步地往十六樓。
幾個男人異口同聲的點頭答應:「是,葉老大!」
老鼠男看葉慈偉不在,拿著雞毛當令箭,指揮著所有人作事:「所有人都來幫忙,別只是杵著看!誰敢有什麼異議的,就跟那個傷的一起進車裡!」無計可施的恩霈與意遠,被人用塑膠束帶緊緊綁住了雙手,還被逼迫揹運不少物資,一同被押解至十六樓。
氣喘吁吁的恩霈與意遠,看著那群跟土匪一模一樣的傢伙,正喜滋滋的清點著物資,二人都是憤恨的眼眶通紅,靜靜盤坐在地上,不發一語。
老鼠男呈上一張文件,對著他的領頭人獻殷勤:「葉老大,都安排好了!這是清單,請您過目」他冷冷地瞟了意遠與恩霈一眼,神情裡流露著明顯的不屑。
葉慈偉正由一名女孩伺候他束上護腰,以減輕疼痛:「嗯!處理得很好」他明白自已這一下傷得不清。
他坐在沙發上,姿勢高傲地盤問著意遠:「你…是醫生嗎?」
雙手緊緊交握的意遠,毫不遲疑立刻回答:「不是」
葉慈偉眉頭一挑,質問道:「我剛才明明聽你說自已能救人的!」如果他真是一名醫生,留下此人,對於他們以後的生活十分有助益。
面無表情的意遠,淡定回答:「我是獸醫專治畜牲的,救人不行救你剛好,要我幫你瞧瞧嗎?」
葉慈偉嘴角抽動了一下,似笑非笑:「嘴巴挺利的嗎!」
一旁的恩霈愈想愈氣,衝口而出:「廢話少說,你想怎樣?!」
老鼠男手插褲袋,對恩霈施於援助:「妳為我們找了這麼多食物,也算是貢獻良多,不考慮歸順我們嗎?」她那手開鎖的功夫,老鼠男非常欣賞。
氣到失控的恩霈,管他是老鼠附身還是舊上司,劈哩啪啦的開口就罵:「你個死內務總管,我老早就知道你不爽我,但是我也不爽你呀!你這個萬年死太監,竟然當得這麼稱職,世界末日了,你也能找到人伺候」
啪的一聲!一個重重的巴掌落在恩霈臉上,恩霈氣忿不平的叫囂著:「就這麼點力道嗎?!林公公」恨得牙癢的他,舉手就想再賞恩霈一耳光,機警的意遠見狀,立刻側身橫在恩霈前面,替她挨了這一下。
他甩甩自已紅腫的手掌,暗笑這兩個人皮粗肉厚:「還真情深意重呀!」
恩霈與意遠,同時態度輕蔑的回應:「干你屁事呀…」
被搧得嘴角流血的意遠,一臉輕鬆地轉頭看著恩霈:「哦~有默契哦!」死到臨頭還開玩笑,大概就是這兩個外星人吧!
恩霈俏皮地對著意遠邀請:「Hey my man , High five!」逕自為歡的兩人,不顧滿室凝重的氣氛,還真的擊掌為樂,絲毫不將眼前的險惡局勢,放在眼裡。
葉慈偉看著二人置若罔聞的輕浮態度,疼得額前滲滿細汗的他,悍然大喝:「夠了!我給你們兩條路走,加入我們,不然就從二十三樓跳下去!」殺一個是殺,殺三個也是殺!縱然於心有悔,他也無路可退了。
站在不遠處的艾瑪,一聽見葉慈偉下達最後通碟,連忙跑到葉慈偉身邊,就挽著他的手臂撒嬌:「葉老大!你說過不會讓那個小偷加入我們的…」她冷冷瞟了意遠一眼,回望著葉慈偉,水靈靈大眼清楚地透露不情願。
恩霈看著冷心冷情的艾瑪,不明白她為何總想意遠不得好死:「艾瑪妳…」
漠然置之的意遠,輕聲呢喃:「意料之中…」在艾瑪眼裡,他比一隻螻蟻還不如,留著會消耗保貴的食物,當然是除之而後快。
意遠轉頭看看恩霈,他尊重恩霈的意願:「妳覺得呢?」他寧願隨著恩霈一同死去,也不願意跟這群畜牲殘喘苟活。
怒氣攻心的恩霈,銳利眼神掃視著在場所有的人,認為他們全是殺人兇手,跟著見死不救的他們結夥群居,遲早被殺掉:「想跟阿成一個下場嗎?!」多麼可笑諷刺的事情呀!要活活打死一個人,需要五、六個大男人,要搭救他的性命,只需要聽他說完心裡的想法。
意遠比比身邊的恩霈:「你聽見了,她怎麼選,我怎麼選」
聽著他們兩人慷慨就義的說詞,葉慈偉心裡浮現一個非常邪惡的想法:「好!我看你們多硬,我偏要讓你們看著對方死!」摧毀他人的意志與攻破心防,一直是他的強項。
兩個極度不配合的傢伙,被眾人又拉又扯的,總算拽上二十三樓的頂樓,感謝辦公大樓裡的狹長通氣扇設計,讓他們得已苟延殘喘這段爬上七層樓的時間,沒有直截被推出窗外,就此墜樓慘死。
抵達頂樓後,葉慈偉與其它手下,將恩霈與意遠押至大樓的邊緣,然後丟出殘酷的二選一:「想活下來的話,就推另一個下去!否則十分鐘後,我們會把兩個都推下去!」葉慈偉冷冷的丟下這句話後,帶領手下把守住唯一出入口,不讓他們有任何逃脫的機會。
葉慈偉扶著疼痛的腰部傷處,靜靜等待他們出現分歧與爭吵,他不相信死到臨頭了,這兩個人一點膽怯與退縮也沒有,他堅信站在死亡的臨界點時,他們會領悟自已是如此愚蠢,然後選擇求饒服從,在他們爭取存活的同時,必定毀壞原本堅定的友誼。
人不為已,天誅地滅呀!不論是哪一個得已殘存,今後肯定會認命的聽命行事,計畫好借刀殺人的葉慈偉,自負的冷笑以待。
位於數十公尺外的意遠與恩霈,還想不到這種時刻該說些什麼,他們對彼此還不太熟悉,無法拼湊出一篇動人心弦的最後告別,也沒想過推彼此下樓,換得自已生存下來的機會。
兩人站在大樓的邊緣,吹著呼嘯而過的冷風,恩霈滿臉愧疚地對著意遠道歉:「拖累你了…」一階又一階的爬著樓梯時,她深切反省自已的壞脾氣,為了爭一口氣,把自已與意遠的性命都賠上,實在太衝動行事。
恩霈暗自咬牙發誓,如果能讓她挺過這一關,此後再也不耍氣魄跟逞英雄。
無怨無悔的意遠,沒有臨死前的恐懼或懊惱:「哪裡的話,沒有妳…我早餓死了…在這一切發生之前,妳就不停幫助我…」他樂觀的安慰自已,至少不用被困在這棟大樓裡,一直到餓死或病死為止,算是賞他一個痛快。
沒打算束手就擒的恩霈,假意探手順著自已随風飛揚的髮絲,悄悄取下頭髮裡的黑色小夾,對著意遠問道:「如果你真的摔死了,會恨我嗎?」她用身子遮掩後方的視線,動作靈活的使用髮夾,悄然解著手腕處的束帶。
意遠大方的露齒而笑,展現帶點自嘲的黑色幽默:「不會啊!我只恨自已不會飛!呵呵~」他只求死後能與桑雅團聚,如果注定就該命絕於此,意遠將坦然的閉目迎接。
忐忑不安的恩霈聽聞此言,緊咬著下唇不語,她回頭張望葉慈偉的嘴臉,她知道葉慈偉在等她哭著道歉,隨後懇求他允許自已加入,從此成為他圈養的奴隸或爪牙之一。
恩霈曾盤算過裝蒜蒙混,先假意順從葉慈偉一回,再想辦法逃掉他的掌控。
可是當她看見葉慈偉打量自已的淫穢表情,她知道葉慈偉會先要求獻身,以茲證明自已的忠誠度,雖然不是沒幹過那檔子事,可是跟那種卑劣的禽獸滾床單,恩霈會想殺人。
兩人默默無語,看著晴空萬里的藍天白雲,時間一分一秒的流失,恩霈沒有多少能浪費。
經過漫長的內心掙扎,她決定放手一搏:「你相信我嗎?」她明瞭善良的意遠不會推自已下樓,而她也不打算讓那票畜牲這麼做。
心境清明的意遠,不懂恩霈為何這麼問:「我們這種交情,還問這麼見外的話?就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耶!呵呵~」能同生共死的情誼,肯定算得上是什麼吧!只可惜他沒有再多點時間,去好好了解這個善良又能幹的女孩。
一頭霧水的意遠,沒有得到回應,因為恩霈一解開手腕的束縛,居然不想逃命或是求饒,也沒趁隙猛地推意遠下樓,而是一件件的脫掉身上衣物:「哇…妳幹麻?」該不會想赤裸裸地回歸上帝的懷抱吧!
穿著繞背式內衣的恩霈瞪他一眼,手指接著解褲頭鈕扣:「閉嘴!」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的,別害她又臨陣退縮。
意遠定晴瞅著恩霈動作迅速,褪至身上僅著輕薄的內衣褲,露出她背後一片漆黑的紋身,花紋奇異繁複直抵腳跟,他都不曉得恩霈混身是刺青,說不定還”臥虎藏龍”哦!「只有十來度,妳會冷死哦…還脫呀!」她想凍死自已嗎?可能只比摔死好過一丁點。
略顯緊張的恩霈,探手綁緊繞頸的黑繩帶,就怕自已等等連內衣褲也沒了:「不脫就等死啦!」
意遠坦率掃視她比基尼式的性感衣褲,讚嘆恩霈擁有模特兒般的勻稱身段:「哇~妳身材不錯耶…」臨死前的大飽眼福嗎?感謝上帝派遣恩霈來到人間,他最後看見的事物,如此美妙而令人回味無窮,讓他甘願跳樓犧牲也無憾。
恩霈沒有替意遠解開束帶的打算,只是將他的雙手套在自已頸後,讓他勾摟著自已的肩頭:「是你說的哦!只恨自已不會飛,如果摔死了,那是我們的命…」她將雙手伸至意遠的腰後,替自已重新纏上束帶,將兩只手腕束得死緊的,就怕會不小心鬆脫。
恩霈深深吸一口氣,直至胸膛擠滿空氣為止,然後用力摟緊意遠的腰,位於她背後的黑色紋身,突然開始不正常的跳動抽蓄,一根根闇黑如深夜的長羽,隨著恩霈的蠕動使勁,慢慢由恩霈的皮膚伸展出來,逐漸立體成形,排列整齊。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一雙展開約有兩尺半寬的黑色羽翼,在恩霈背後緩緩拍擊抖動,這也是今天早上,恩霈衣服都被撕爛的原因。
清晨時分,天色還灰濛濛,半睡半醒的她,覺得身體背面奇癢難受,像是有千萬根細針在扎,她跳離沙發起身一查看,發現背後居然有怪東西正在伸展,嚇得她躲進女生洗手間裡,靜靜研究這異於常人的羽翼。
她不清楚為何產生如此不尋常的變化,恩霈本想當成秘密,永遠不告訴任何人。
現場所有的人,看得呆若木雞:「天呀…這是…」天使翅膀嗎?還是惡魔羽翼。
恩霈使勁拍動著翅膀,她緊摟清瘦的意遠,兩人腳跟已經逐漸離地:「再一下子就行了…」額前冒出點點熱汗的她,輕聲安撫著意遠,她脫掉身上的衣服,也是因為會阻礙翅膀的伸展成形。
可憐她就要變成空中的暴露狂,此後飛行與衣著完整,恐怕只能挑一個。
恩霈帶著意遠先蹬上大樓的邊牆,她腳跟輕點著石磚,對著往他們跑過來的那群人大喊:「殺人兇手!你們自相殘殺個夠吧!」她預測自已最少能乘著迎風面的上升氣流,滑行一段不小的距離,飛到臨近大樓的屋頂也行。
葉慈偉不知道恩霈擁有這般通天本領,如果有恩霈的幫忙,別說是找尋食物,簡直能隨意的自由來去:「別走…我們知道錯了…請妳留下來…」他推測,可能恩霈跟姓林的一樣,清醒後身體開始異變,演化出全新的生物本能。
「恩霈小姐…求求妳別丟下我們…」
「也帶我走吧…」
「救救我們呀…」
「求求妳…」
「可憐可憐我們吧!」
「請不要見死不救呀…」
幾個身強體壯的大男人,哭天搶地的討饒求情,滿臉全是眼淚鼻涕,有一個還跪在地上,給恩霈不停的磕頭,只求恩霈能對自已伸出援手。
恩霈沒聽清楚他們假惺惺的話語,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這是她第二次飛行,抓不太準飛行的要領,需要全神貫注:「你要抓緊我哦!」再淒厲心酸的哭喊,也喚不回恩霈的憐憫,因為她的同情心,方才阿成受創罹難時,全部用盡了。
一把被恩霈強抱住,即將隨著她躍下二十三樓的意遠,緊緊閉上雙眼,顫抖地輕聲告白:「我…有…懼…高…症…呀…」好吧…他自首,其實他剛才完全不敢往樓下看,就是因為意遠怕高,所以他才會想”閉眼”迎接死亡呀!
豁出去的恩霈抱緊意遠,跳下高樓的邊緣後,乘著強而有力的風勢,滑翔往不知名的遠方,留下在樓頂攤坐沮喪的一干人等,抱著頭悔恨無盡的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