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從《今際之國的闖關者》看大疫年時代的生存現實

最近Netflix影集不乏佳作，去年底甫上映的《今際之國的闖關者》，不但一舉讓沉寂已久日劇重新揚眉吐氣，其明快的節奏、鮮明的議題，更一躍成為近期最受歡迎的戲劇之一。

《今際之國的闖關者》改編自漫畫家麻生羽呂的作品，漫畫有時也譯為《今際之國的愛麗絲》或《彌留之國的愛麗絲》。初看時，題材頗具有日本最喜愛的生存遊戲的劇本概念，關於人性、規則、黑暗，令人快速地聯想到《大逃殺》、《聽神明的話》等滿滿黑暗的劇本。但沿著劇情往下走，便會發現，《今際之國》裡的生存遊戲，儘管不一定具備能通關的法則，但也沒有全然這麼絕望，介於黑與白之間的灰色地帶，在世界遭遇疫情的當口，顯現出更貼近現實的生存法則。

不同於許多生存遊戲的劇情，「人性黑暗」絕對是首屈一指要凸顯的標的，不論劇本怎麼寫，人與人之間最終定會充滿猜忌、怨懟，然後在挑撥離間的衝動下互相砍殺。

這類型的劇情，最知名的作品當屬於文學經典中的《蒼蠅王》，想像當人類落入無人島的生存之戰時，所有的文明與秩序都將摧毀，而這樣的定律，慢慢被套用至各類型的創作形式，變成了生存遊戲裡的鐵則。

在《今際之國》中，這樣的黑暗劇本理所當然存在，然而有趣的是，其設定多了比較多的彈性，遊戲會依據不同的類型做分類，以撲克牌為核心，梅花是團結，黑桃測體力，方塊為智力，而愛心則考驗人性。

達爾文的「物競天擇說」問世以後，最常被誤用與誤解的「適者生存」與「不適者淘汰」的觀念深植人心，因此許多的生存遊戲裡，「能力」會是一個判別是否生存的準則，沒體力者通常很快被淘汰、腦衝型的笨蛋也會迅速自投羅網，唯有「強者」才得以克服所有的難關。然《今際之國》的設定，巧妙地以不同的牌卡，隱射出社會生存從來不是只有一種方法，觀眾也能在一次次的關卡中，看見透過各種方式的排列組合而存活下來的可能，種種的懸念，構築出遊戲的不確定，也成功抓住了觀眾的目光。

然而，正當我們深深以為任何關卡只要找對方法，便能通關成功的時候，第三關的「躲貓貓」卻狠狠朝觀眾們搧了一巴掌。這場考驗著人性的紅心七關卡，從一開始的規則設定，就十分弔詭：

在此遊戲中，首先電腦會指派一人當狼，而當遊戲者與狼的眼神交會後，會直接轉成為狼。一般理解上，躲起來不被找到才是生存的要件，但當通關條件成為狼以後，羊便不會躲起來，反而會去追殺唯一能存活的狼。

也就是，要躲的不是狼，而是羊。那麼，遊戲規則中，暗示羊要躲起來的寓意是什麼呢？

很快的，劇情給予解答，最終，主角透過其他三人躲起來犧牲而活，許多人認為規則十分「惡意」，但倘若今日參與的並不是團體，而是彼此不認識的個人，展開一場泯滅人性的屠殺，那劇本反倒會變得扁平，《今際之國》中刻意安排友人間的「非死不可」，凸顯的正是現實生活中，許多生存，很有可能都是透過別人的犧牲所換來的。

著名的電車難題裡，非得只能選擇一方可以活時，該選擇誰？我們總想這只是在哲學思辨中，閒來無事談論的嗑牙議題，然而現實中，「犧牲」很有可能是許多的不適者（一般會定義他們為弱者）透過適者（強者）的犧牲與奉獻而活命，譬如火災時，消防員衝進火場；疫情時刻，醫護人員的第一線保護，透過這些犧牲，換取其他人的生存。

其實人類的進程往往是如此，只是總是以隱而不顯的方式穿梭被埋沒在歷史中，我們太過習慣，從而覺得這樣的選擇是種絕望。

隨著劇情轉折，主角找到了可能可找出遊戲線索的場域：海濱。這是一個建立在遊戲中，以收集撲克牌為目標的組織，元首帽匠相信，只要收集完所有的撲克牌，將會開啟天門，屆時，將能分批把海濱的居民送回原來的世界，而居住在此的人們，必須得遵守這裡的規則：1、不論男女，只能穿著泳衣。2、所有撲克牌都是海濱的財產。3、背叛者處以死刑。除卻這三點，海濱居民在沒有遊戲的期間，可以盡情享受這裡的美食、美酒與數不盡的娛樂。

許多人對於這段冗長的海濱之旅感到稍稍不耐，認為將前期的節奏給拖垮，雖然這突兀的歡樂橋段頗令人措手不及，但這樣的景象，卻也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

在covid-19席捲全球之際，世界每日確診人數以幾百萬幾千萬的數字持續向上攀升，死亡人數化為數據後，更可看見每幾分鐘就有一個人從我們身邊死去，幾乎可說是與死亡共舞的境界了。可是即便如此，世界仍舊在這樣的態勢下持續運轉，而且不僅僅只是維持基本生存，人們看電影，郊遊，上餐廳吃飯，生存固然重要，但生活也很重要，海濱的人們，緊抓著居留證的期限活在當下，而處於在這樣病毒肆虐的環境下的我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其實，生命裡本就充斥著各種考驗，除了體力、智力、團結、人性間的拉扯，還有必要的犧牲，抑或是無法預知的運氣等等，生存從來就不是這麼容易，而人性，也不是只有自私與貪婪，在不同的複雜的因素下，可能會有脆弱的掙扎，同時也有堅強的勇敢。

《今際之國》之所以能一舉擄獲觀者的心，除了劇情的張力，更是在這樣緊張的節奏下，注入適度鬆弛有致的人性溫度，在以為即將失控的邊緣，適度調解，切出了不這麼絕對的剖面，為觀眾照見出更多元與全面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