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連續兩晚在老宅過夜了。這兒有一種能讓人瞬間靜下來的氣場——說來玄妙,但身臨其境,確有其感。
五點半下班,不到六點來到老宅,周圍鄰家基本都已關門謝客,整條巷子里一片安靜。進門吃過晚飯,洗過碗筷,接著洗漱、看著電視泡腳,一切做完,竟也不到七點。
昨晚也是同樣的情形,七點鐘不到,我就已經無事可做,於是早早睡下,緩解加班整整一個月帶來的疲乏。老式電視里淨是些走口不走心的節目,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面,於是,起身關上電視的那一刻——我脫離了垃圾衛視節目,脫離了wifi,脫離了移動聯通,屋外黑夜瀰漫、大幕籠罩,屋內爐火一方、溫暖明亮,我又無事可做了——一切都安靜下來,一切都回歸到本我,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模樣。
時間忽然回歸到了我自己手中。往日此時,大約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喝酒,亦或是在上網,很少能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顧及地獨處一會兒,況且,還是像今晚這樣,在這樣一方古街區的安靜的百年老宅里呆著。
安靜的氛圍里人的思緒格外敏感而清晰,當然,也可以說格外地百無聊賴——我大約明白了為什麼古代的書生們,能安心在漫無邊際的經典中皓首窮經,且拋開讀書帶給古代書生們的功利性收益不論,最直接的原因是:無事可做。這答案顯然很無釐頭,但試想,讀著聖人之言入學的書生們,日復一日、造詣篤深,想必只會比我更清高、不會比我更無聊,日日萬般皆下品,夜夜惟有讀書高;再無聊地退兩步講,縱使你趁著月黑風高,巫山雲雨一回兩回三回,卻總也抵不過黑夜無邊、長夜漫漫吧。
無聊終歸玩笑。話歸正經,也終於能在沒有打擾的安靜中,想清楚一些平日里模稜兩可的問題、摸清一些曖昧不明的界限,比如窮和達在哪一件事上轉變,入世與出世的思維之爭該不該出現在我這樣一個三十歲的人腦袋里,又如,屈原「是以見放」的決絕姿態在現實官場中究竟有多大的意義,再比如,一個人的底線從道德谷底跌至法律紅線以下的過程中,這個人會不會意識到自己其實已經是個壞人?
可巧,白天讀《西遊記》見猴王罵人不過癮,遂信手胡亂塗鴉了幾句罵人的話,正好抄過來湊字數,姑且算一個現代書生在一個無書可讀、還晴空萬里無雲雨的秋夜,窮極無聊的文字遊戲吧:
『儂雖然算不得受了皇封的大神,但好歹也算是個能對一方有點影響的地頭仙。心術不正,忘了初衷,讓一幫道行淺薄的小精怪給自己搖旗吶喊著唯利是從。且不說儂還沒有黑風山上那熊精的本事,倒是學會了人家偷袈裟、收人仙丹的伎倆。就算儂腹內有點子文墨、勉強算不得草莽,還要學著那熊精拽文弄墨,終究是要被菩薩一個金箍箍起來、收了去的呀。哎,只恨我現下道行尚淺,不然,定要銅手鐵腕、以雷法處理了儂,免得遺毒人間、害了百姓。』
抱樸子怎麼說的來著?『過載者沈其舟,慾勝者殺其生。』
靜夜裡默念此句,格外醒神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