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電影《刻在你心底的名字》院線(Netfilx)版衍生,配對為王柏德(Birdy)&張家漢(阿漢),王柏德視角,時間為電影裡三人麵攤約會之後,〈受傷的伊卡洛斯〉後續。
該篇為個人詮釋,可能有OOC(OUT OF CHARACTER,脫離角色性格)的描寫,且高虐無糖,還請慎入。
〈釘子〉
軍歌比賽是他最後的賭博──沒有對家的賭。
而他賭輸了。輸了的同時,才發現自己或許從來就沒有可以付出去的酬碼。
跟他站在一起的,只有班班。
王柏德不太記得那次宵夜之後,他是怎麼回到宿舍的了。
明明吃的是炒麵,他卻覺得都在腸胃裡結成了硬塊;喝的是湯,暈眩感卻隨著血液流動四肢百骸。他牽著班班的手,不停地唱歌,不停地講話,像是填補載著班班的張家漢始終保持的沉默──還好班班跟著他唱,她悅耳的歌聲讓他感覺沒有那麼孤寂,沒有真的被什麼徹底否決。
「下次再一起出來吃宵夜吧。」
掩護班班翻牆、送她回到女生宿舍前,為了像悄悄話,他的氣音只能靠著她的耳邊說。班班轉身,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他──她就像一隻無所畏懼、毫不掩飾情感的小鹿,跟總是溫和、總是猶豫、他卻總是猜不透會如何反應的張家漢完全不一樣──澄澈而清楚地表達她的困惑。他接收她的目光,試著不去在意依舊保持沉默的後方,並且揚起更大的笑容,「下次換我載你。」
她聞言笑了,「好。明天見喔。」
「明天見。」
因為他的一句話而喜悅──他熟悉這樣的笑容。
太好了,她喜歡他。
他也喜歡她。
他和班班確實在談戀愛。
看著班班安全進入宿舍,胸口的那口氣才吐了一半。王柏德緩緩吐盡,確定笑容還停留在臉上,轉過身去──
身後是一片黑暗。沒有人,沒有聲音,當然也沒有任何回應。
直到他終於意識到呼吸時,才能邁步向前。
回宿舍的時候,他沒有回到房間,也沒打算去洗澡──可能會遇到張家漢──而是鑽進了廁所。
即使轉學也沒什麼改變,在這樣的夜晚,廁所還是他唯一立即獲得安全感、而且能夠獨處的地方。
他盯著腕上唯一發光的電子錶,好不容易才把顯示的數字化為意義──過去這個時間,如果不偷溜出去的話,他們都在做什麼?
可能在寫功課或複習──升上三年級同班後,他不得不去在意這個──張家漢不在意自己考七分,但一起讀書或檢討考卷,減少被老師責備不是件壞事。就算有時聊起電影或今天的學餐難吃,閒扯到張家漢終於醒覺過來,懊惱地說浪費太多時間也很有趣;可能就在只有他們知道的地方閒坐抽菸,他都點張家漢用打火機點燃的那支,累了靠著肩,有時閉著眼睛感受風與隔著制服相觸的溫差,有時仰著頭隨意連著天上的星星,菸抽完了,雲霧散去,他也可以說一聲「走吧」,只要轉頭看見張家漢帶著睏意的傻笑,加上一句「明天見」,就能得到一夜好眠。
「你以為這個世界改變囉?其實一點也沒變。」
他就坐在那裡,直到暈眩感消失,直到黑暗再次化為釘子,一根一根地釘上他的心臟,輕輕的,一點點的痛,他卻必須習慣,直至鑽入不再掉落。
當他覺得好過了一點,便悄悄的推開了門,走出廁所,卻也不想回房間,就這樣從平時發現的小道溜了出去。四周一片靜謐,墨綠樹影與未滅燈光交疊一地,參差散亂如連續計算錯誤的廢紙。他穿過樹叢時,卻從角落竄出黑影,還來不及反應,就被那個黑影捲了進去──出於習慣,他縮起身子試圖鑽過對方來不及設防的空隙,對方像是熟悉他的反應般,將他緊緊地抱住了。
「Birdy,」
聽到這個聲音,他立刻停止掙扎,「張家漢,你幹麼?」他沒好氣的吐了口氣,卻感覺到一直難以跳動的心臟回到了原本的韻律,怦咚怦咚。
「我有事找你。」
他想說:去房間找他不就好了,隨即又想到自己剛剛待在廁所裡,「什麼事?」
要跟他攤牌嗎?他還以為張家漢不會開口──這樣也好。如果真的問了就告訴他,只有這樣才不會被誤會,張家漢也應該要跟自己一樣,交一個女朋友,他們才能一直、一輩子在一起……
但張家漢一直沒再說話。他因為困惑而抬起頭,才發現自己被壓在牆上,而張家漢原本抱著他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經撫上了他的臉,目光有他最近逐漸熟悉的憂鬱和痛苦,還有……
過去那種目光總會讓他想去捕捉時消失,像火焰被乾燥的沙土撲滅──現在則全然投射在他臉上──王柏德覺得自己的臉發燙起來,只能看著他逐漸靠近──閉上眼睛的同時,印上的呼吸、觸感灼熱而濕潤,厚實而柔軟,就像某種水果──僅僅觸了一下就離開,不一會又壓了上來,這種小心翼翼的感覺果然很張家漢──當這個念頭浮現,意識到他在做什麼的同時,心臟跳得像要躍出──
忽地變得冰冷的水溫讓他一瞬間醒了過來。察覺自己夢到什麼,他蹲身,把臉藏在雙臂裡,明明腳踩地面,他卻覺得自己身在懸崖邊緣,隨時可能下墜。
他瘋了嗎?明明就是自己的錯,要負起責任把張家漢矯正回來──這種夢是怎麼回事?
不,這沒什麼,他只是太寂寞了,最近都在試著跟他保持一定的距離,不再像以前什麼事都想找他一起──他又剛交到女朋友,不是嗎?夢本來就是毫無道理的,會混淆在一起是常有的事,不是嗎?
不規則潑灑而下的冷水有助於清醒,像鐵錘將釘子釘得更深一些。他盡快洗完了澡,打開門的剎那,才發現自己又選了習慣的那一間,相同的位置使他想起曾和張家漢一起躲在門後,看著那一頭毫不留情的訕笑與私刑,學弟被推倒、掙扎無助的模樣歷歷在目──比過去、最近遇到的更加……
如果當初他們沒有出來的話……如果、如果那個人是……
空氣中逐漸加深的寒意使王柏德打了個哆嗦,不再停留,穿過黑暗小心地偷溜回自己的房間。終於躺到床上時,他才發現自己仍在瑟瑟發抖,心臟在掙扎。數不清深呼吸了幾次,好不容易才屈服下來,卻整夜都無法闔眼。
早自習張家漢不在教室,也不在團練室──王柏德知道他不該去,但更知道已經刻不容緩。一如他所預料的,他知道張家漢會去哪裡──當他踏入教堂,聽著他說「親愛的天父,喜歡一個人,為什麼要有罪呢?」和那個苦悶的姿勢,他的心都釘得穩穩的,一點都沒有動搖;直到張家漢把視線轉過來,王柏德發現自己無法面對他眼睛裡的淚光,只能轉身,跪在隔了一段距離的椅子上。
在說禱詞時,他誠摯地、全心全意地想著:如果張家漢相信天父,那麼祈願天父的力量,能幫張家漢這個忙,讓他恢復「正常」,不再對他抱持錯誤的感情,交一個……女生,真正喜歡的。
也一如他預料的,張家漢生氣了。但他還是要堅持表達自己的立場:
「你這樣不應該。」你不該喜歡男生。
「可不可以不要只是一直跟我出去啊?」我不要你的不一樣了。不能要了。
「我們可以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啊。」朋友才能一輩子在一起。
「還是……我介紹一個女生給你,班班她們班的。」你原本是一個正常人,是我錯了,我不應該為了想要你的陪伴,而讓你變成這個樣子。
「我晚上要跟她出去,你車借我。」生氣吧,放棄吧。這是不對的。
我不值得你這樣。
也許是因為方才禱告時的眼淚未乾,張家漢盯著他的眼睛霧濛濛的,不知道在想什麼──他在聽自己說話嗎?這眼神裡除了怒意、除了向來試著去理解他的溫柔之外,還有他不熟悉的什麼──
「快點啦,鑰匙啦──!」
雙頰被他的手掌施力夾住時,王柏德確實嚇了一跳,但這個動作卻使他看見了那個他不熟悉的眼神,像箭一樣穿透了他──就像、就像那個夢裡,張家漢也是靠了過來──感受到呼吸逼近的瞬間,他閉上了眼睛,等待即將落下來的──
被摔開的同時,他睜開眼,穩住了險些墜落懸崖的自己,同時發現那個摔下他的人已經轉身離開。他望著那個離去的背影,低頭發現張家漢的摩托車鑰匙,不知何時已在桌上。拾起鑰匙的同時,他忍不住笑了。
他成功了,不是嗎?
成功地把張家漢從他身邊推開。
成功地證明他是對的──不,證明了這一切都是錯的。
所以心臟持續像被釘碎的痛感,也只是錯覺而已。
(完)
更新番外
因為作者被雷打中(?),以下是2021平行世界的番外。
「誒,你醒了嗎?」
「嗯……?嗯。」
「我剛剛做了一個夢,」
「嗯──惡夢嗎?」
「我夢到在跟班班交往,你跟我們一起去吃宵夜,還沒結束你就離開了,」
「……」原本還在迷濛裡掙扎的張家漢,此刻完全醒了。
「後來我在廁所裡坐了很久,好不容易好一點,就出來去洗澡,被你抓到了樹叢裡,」
抓?他在他的夢裡是什麼樣子啊?「……然後呢?」
「……那不重要,那只是夢裡的我在做夢。」
「很重要吧,說啦。」他想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反正就……你就用行動告訴我……你不喜歡這樣。」
因為窗簾拉上了,屋裡並不亮,但一直看著枕邊男友側臉的張家漢,仍不明白為什麼說著說著他的耳朵就紅了,「然後呢?」
「然後我就醒了,一個人溜回自己的寢室,一直躺到天亮。」
他看起來很難過。張家漢在棉被底下找到Birdy的手,那隻手跟他的主人昨天晚上對他為所欲為,現在跟往昔一樣乖乖地給他牽,「我只是你的夢嗎?」
Birdy把頭轉過來看他,表情迷惘,「天亮前是。天亮後我去找你,告訴你應該要跟我一樣交女朋友,還說要介紹女生給你。」
他瞪大眼睛,「你幹麼這樣做?」
「大概是覺得那樣對你比較好。」
哪裡好了?「……我答應了嗎?」
他又把視線投向天花板了,「你抓住我,本來想……揍我,但你最後摔下我走了。」
還抓?又想揍他?最後還摔下他?他在Birdy的夢裡,還有夢裡的夢裡,居然都是暴力份子嗎?張家漢有點受到打擊,「……我不會這麼做的。」
Birdy把頭轉回來,笑了,「你有做過啦。我跟你借車,說要跟班班約會那次。」
乍聽之下很像在翻舊帳,但張家漢知道Birdy不是這種人,不說不代表沒事,但得等他自己慢慢消化。會這樣告訴他,就表示他很介意,介意到剛醒連早安都沒說,就先說這個夢,「那時候是因為……我喜歡你,你卻說要跟班班約會。」
「……可是你還是借我鑰匙。我以為你其實沒那麼在乎。」
「應該說是……傷心吧,我以為你知道,那是在拒絕我。」
「我也以為……不對,總之是我的錯。你可以處罰我。」
處罰?他又不覺得是Birdy的錯,那時候他確實很傷心,但現在他早就不在意了,畢竟自己太遲鈍也有關係,可是他的樣子……看著男友過份明亮的眼睛,張家漢有點困惑,Birdy希望被處罰嗎?可是……
「我沒有怪你啊。」
「我是說……咳,也對,反正是夢嘛。好啦,快點起床,今天還要上課,別賴床了。」
張家漢看著他一骨碌起身,終於想到般用平常的笑容跟他交換了「早安」,臉頰還被重重親了一下,就過份靈活地鑽進了廁所,被留下來的他,卻有點不知所措。Birdy看起來像是……失落?可是,為什麼?難道他希望自己生氣嗎?
他卻不知道該生什麼氣,剛剛那個夢,他反而很心疼。夢裡的Birdy,似乎很寂寞的樣子──但為什麼會做這種夢?因為剛搬進套房沒多久,還不習慣環境的關係嗎?同居會讓他不安嗎?但這是他提議的,昨天晚上他還那麼……
那真的只是夢而已嗎?
張家漢慢吞吞地起身,順手折好了兩人份的被子,拉平皺亂的床單,分開疊在一起的枕頭,順便整理剛才的閒聊──Birdy到底希望他做什麼?他實在摸不著頭緒……
等等。
當他拉開窗簾,沐浴在陽光下的同時,腳步與思慮一起暫停了。
從Birdy的反應來看,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好像……知道。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Birdy盥洗好出來催他了。他用最快的速度打點好一切,換好衣服之後,Birdy已經把他們睡前一起做的早餐各自裝好,幾乎差不多同時處理完畢。他趕到玄關前,在Birdy說「快點,要趕8:32的車,不然會遲到」轉身的那一刻抓住了他,然後把他……
壓在牆上。
Birdy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表情似乎真的嚇了一跳──但他知道自己似乎做對了──雖然不確定是哪個點對了,但至少知道還不是放開的時候──他試著慢慢湊近Birdy的臉。
「張家漢,你幹麼?」
Birdy的聲音變弱了,從他的眼睛裡能看見自己。所以他也壓低了聲音:
「既然你都說要處罰了,那就……」
不對,他知道該怎麼做。
Birdy變亂的呼吸、閉上的眼睛告訴了他。
因為「處罰」,那堂課他們遲到了五分鐘,差點趕不上點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