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魔法外公|5.後記

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緣由

起初想把外公的故事寫下來,並沒有考慮太多,只是外公跟外婆在我印象中的職業很特別,好像有特殊的能力一樣,尤其在「工作模式」時,所以系列名取作:我的魔法外公。
不過在寫的過程,也不時反問自己:這些真的了扣緊「魔法外公」的主題嗎?不會太流於回憶與抒情嗎?而且也不全然是外公,外婆和冥婚外婆也很酷啊,魔法外公是不是有點太以男性為敘事中心了?怎麼拿捏那個書寫的平衡,讓我在寫文的時候,腦袋裡總是很吵(笑)
於是寫著寫著就沒什麼底氣,我記得的多是瑣碎的細節:像是外公早年還可以開車時,車上總播著大悲咒,無限循環,我跟阿弟聽到都倒背如流;還有外公車上的椅墊是由圓形木珠串起來一張一張綁在座椅上,夏天躺在上面非常涼爽,珠子滾動也很有按摩之感;還有他站在小小的神壇前,沈靜地拿毛筆沾硃砂畫符咒的側影這類的隱約印象等等。
但這些真的很「魔法」嗎?如果讀者問我所謂的「魔法」指的是什麼,我要怎麼回答?他們並沒有用咒語擊敗壞鬼拯救我,像《魔法阿嬤》裡演的那樣高潮迭起。
可是,我確實在他們身上見過一些魔幻時刻,像是外公收驚或外婆起乩的模樣,我只能盡量把這些刻畫得具體一點,盡可能地傳達我眼中的他們。


外婆觀點的缺失

不知道有沒有讀者注意到,打從冥婚記開始,幾乎沒有提到外婆的想法與立場。並不是我刻意疏忽,而是沒有資料。一來是我小時候沒來得及問,二來是阿母跟外婆的關係比較緊張,她大概也沒能從自己媽媽那聽到相關的心境,而且外婆個性也好強,我想也不太會在自己女兒面前示弱,所以就只能很遺憾地讓沒來得及留下的自然失去。不然其實我很好奇外婆的想法哈。
又想了一下,真要說起來,好像也沒有太多外公的心境,這可能跟爺奶那一輩的人不太會跟子女聊各種事有關係?子女知道的都只是過程,忙著經濟起飛的他們也沒心力追問那些決定的背後,藏有哪些想法。


和仙姑一起過生日

我的二表妹很會挑日子出生,舅媽正好在某年仙姑誕辰的時候臨盆,讓她根本就像仙姑的孩子一般。她的生日每年都跟仙姑一起辦,排場特別盛大:很大的蛋糕、電子花車有人獻唱、辦桌豐盛的菜餚、眾多的人潮來往祝賀、有電影可以看(前文提過的蚊子電影院)。她有回過年說出,小時候我生日時多熱鬧啊,她上面的三個姊姊(我跟阿姐,還有大表妹)都哭笑不得,七嘴八舌酸她那都是託仙姑的福,就她最囂張什麼的嘴上鬥個不停。

外婆的另一經典事蹟

外婆除了「人未到,香水味先到」至今為孫子輩津津樂道之外,還有另一件事也非常經典。
她喜歡把自己打理得一絲不苟,這點前文也提過,但她身為幹練俐落的阿嬤,兩個孫女怎麼可以出門披頭散髮的呢?於是,那時大表妹跟二表妹從幼稚園到國小,長期都有專屬髮型師打理他們姐妹倆的髮型。
我要特別描述一下,因為魔法阿嬤綁頭髮不是普通綁法,她會去隔壁理髮人家買一罐粉紅色半透明的髮膠,搭配尖尾梳,將表妹們後腦的頭髮梳得十分服貼,分流的髮線很多樣,我印象最深的是閃電,想像相互銜接的ㄣ,從接近頭頂的地方一路向下。涇渭分明的兩岸,每個轉折都很乾脆。分開的頭髮各自被高高束在頭頂的兩端,或者紮辮子、包頭、用橡皮筋綁成一節一節,幾乎沒有馬尾這種或可稱得上奔放的髮型。
我有印象給阿嬤綁過一次頭髮,回家後一直跟阿母說,我頭好痛,下次不想再給阿嬤綁了。(哭)
兩個表妹因為一絲不苟的髮型,從幼稚園到國小都一直是學校的名人(還真沒聽過因為這種事出名的哈哈),老師、同學間都知道高家姐妹花。直到多年後,小表妹表弟去上學,老師們還問他們:「你是OOO的妹妹/弟弟吧」就知道有多深刻了這印象。
但表妹倆卻笑不出來,大概到國小高年級的時候吧,他們就發現自己的髮際線明顯比同儕高,開始跟阿嬤「討論」可不可以不要再綁頭髮了,沒想到專屬造型竟然也可能是噩夢,聽到阿母轉述這件事時,我有壞心地慶幸了一下。

態度轉變的軌跡

其實關於外公、外婆接觸道教事務,細心的讀者應該可以從前文察覺,阿母的態度是相對地務實,儘管她的體質我自己認為也是有朝那方向發展的潛力,不過若說外公外婆還在時,她的態度是寧可信其有,在兩位離世後則可說是深惡痛絕。
之所以出現這個轉變,我自己的觀察是,一方面來自雙親病痛纏身,好多年她陪同進出醫院的經驗,感受到道教活動消耗雙親的身心,卻沒相對地體會到這個宗教帶來的正面影響。另一方面是,教育發揮著影響力,相較於外公外婆,她傾向於相信科學與學術訓練培養出的專家;這些都讓她選擇疏遠曾經佔據我們生活很大部分的事物。
她的敬而遠之,加上我當時已開始面對升學壓力,使得這些事物逐漸淡出我的生活,有好長一段時間我甚至不會回想起這些事,我並不是想評價這麼做是好是壞,只是想描繪一個與在地文化疏遠的過程,我想這可能並不是只出現在我身上。
一開始我經歷那些活動,感受那些文化在生活裡存在的樣子,並沒有明確認知到這是「鄉土」、「在地」、「草根」,既沒有高低也沒有優劣。不過隨著升學一路而上,有一天我發覺有高低,也有優劣。這些事被不少人視為很「台」,可能是一群教育程度不是很高的人,需要保持距離的人在參與。
更可怕的是,我不知不覺跟著判定高低,判定優劣。因為我已經離那些事夠遠了,遠到我沒有自覺地加入「不台」的陣營也不會不安,跟著認為那些祭典、儀式太吵鬧,認定「8+9」就是有個特定不善的形象,無意識地不提或不看自己身上的那些痕跡。
這個認知的轉變,基本是貼合著我對臺語的認知轉變軌跡:先沈浸在環境裡學會聽說,開始上學後生氣阿公阿嬤半點國語都不會,再來是轉向認同華語,想辦法把華語中可能帶有的臺語痕跡消除,很後來才意識到這個認知的扭轉是政策所致,因此態度才慢慢調整回,欣賞並肯定臺語以及會說這語言的自己。
這個系列就先停在這吧,之後應該會來寫阿母(吧)。且看且走,希望大家還喜歡這個系列的故事,感謝大家的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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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瑞士法語區住了四年之後,搬到大鄰國之一:德國,快一年的時間,不同語區會交織出什麼樣的火花呢,我也很期待。在德國,目前我依然是以外來者觀點在探索和觀察這個有白紙黑字才安心的社會,因此這個專題會透過日夜在他方的我,呈現我在異國生活的片段,可能細瑣可能平淡或許偶爾燦爛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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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思寫點跟阿母有關的事,阿母和外公、外婆都是很奇特、充滿故事的人們。一直想靠文字把他們的故事寫下來,這篇說的是魔法外公的冥婚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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