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鵲,象徵好運與福氣,是一種集體行動的鳥類,無論是鄉下、城市皆能看見牠們的身影,但這一隻喜鵲卻不太一樣,牠似乎離開了伙伴,停在一棵大樹的樹梢上,這一棵樹一片葉子也沒有,牠望著天邊,烏雲密布,今夜似乎比往常還要黑暗,忽地一道閃電,讓整個夜晚都亮了一瞬,牠嚇了一大跳,連忙拍動翅膀飛起,朝著天邊飛去。
「轟──轟──轟──」
天雷響起,喜鵲不斷往前飛,牠繞過城市,來到郊區,繞過郊外那間歷史最悠久的月老廟,繞過一片樓房,在倒數第二間民宅停了下來。原本溫馨的樓房現今焦黑一片,火焰熊熊燃燒著,卻沒有波及旁邊的住宅,空氣中飄散著刺鼻的焦味,整個樓房連同屋頂都被燒毀,但四周卻沒有任何人前來查看,夜跑的大叔繞過房區,熊熊烈火就在手邊,卻連看都沒看一眼。在火焰的中央,似乎有三個身影跪著團在一起,這是最強大地結界咒,他們似乎在守著同一個東西,喜鵲仔細一看,發現那竟是一個嬰兒,即便四周已燃起大火,週遭焦黑一片,嬰兒的身上卻一點灰塵也沒有,他眨著眼睛,看見四周的景象,嚇得哇哇大哭,他的哭聲穿透黑夜,直達天廳,豆大的雨滴從天上落了下來,浸濕了喜鵲的翅膀,撲滅了大火。
喜鵲從一旁的屋簷跳了下來,化身成一個少年,少年一身黑色西裝,和臉上的稚氣非常不搭,他皺著眉頭,默默地從公事包裡拿出一把摺疊傘,甩甩身上的雨水,一臉嫌棄地撐起雨傘,走到三人面前。
他用臉和肩膀夾著雨傘,艱難地從公事包裡拿出一個橘黃色卷軸,「啪」地一聲把卷軸打開,周遭都靜了下來,彷彿全世界都想聽聽這一道御旨會說什麼。喜鵲顯然對這樣的反應十分滿意,喝道:「斬情師徐清、鏈情師莫蓮、判情師慕容緞聽令……奉玉皇天尊之旨,月老殿緋靈事務所斬情師徐清、鏈情師莫蓮、判情師慕容緞擅自收養人嬰,天界有戒,月老殿三師不得介入人間事,故,懲五百年修行,扣金三百萬,望爾等今後誠心悔過,欽此。」
慕容緞「咳」了一聲,痛地跪了下來,他皺起眉頭悶哼一聲,艱難地站了起來,想拍去身上的黑灰,卻怎麼也拍不掉,他踉蹌地走到喜鵲面前,微微一揖,「謝──」不等慕容緞說完,一旁地嬰兒又大哭起來,徐清連忙把孩子抱了起來,在懷裡哄著,莫蓮則是「碰」地一聲,面部朝下暈了過去。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喜鵲忍不住吐槽。
時光匆匆,轉眼已過十載,原本被燒毀的房子,現在已經恢復正常,這裡就是緋靈事務所。一間在郊區月老廟旁邊,隱藏住宅區裡很不起眼的事務所,它沒有招牌,原本該是住家大門的位置被一面牆給取代,如果你不仔細看,可能會覺得就是兩邊的屋子大了一些,真正的入口,在拐了兩個彎之後的後巷裡,倒數第二戶人家的後門,那個是一個紗門,它沒有鎖,任何人都可以打開這扇門,但要走進去卻不是那麼容易。
正所謂萬物皆有情,而人類的感情是極其複雜又無法捉摸的,即便是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也沒辦法完全了解自己的感情。無法避免的人們為情所苦、為情所困、為情所亡。為了解決這樣的問題,月老奏請玉帝,特設「理情司」企圖用神界的力量協助人們處理感情問題。
每個人的心都是一個「情種」,人和人之間若是有情,就會從情種長出情絲,連結著兩人,這樣的情絲只有神才看得見,眾神靠著情絲判斷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好的情絲會讓人心情愉悅,愛與被愛之間,相處融洽,互相扶持成長,而壞的情絲會影響他人情緒,甚至是傷害人的心智,進而影響社會的秩序。
為了維持秩序,理情司設立的事務所遍佈世界各地,各地的事務所皆佩有三師駐守,看透情絲的判情師;能夠斬斷情絲的斬情師;以及專職修補情絲的鏈情師。而緋靈事務也不例外,常駐的三師便是當年在理情司赫赫有名的三位月老直系弟子,判情師慕容緞、斬情師徐清以及鏈情師莫蓮。通常這樣的事務所,都在月老廟附近,專為月老處理事務,在神界是最底層的小小神官,卻處理著世間上最困難複雜的感情事。
緋靈事務所便是在這附近能力最有名氣的事務所,除了承蒙頭號弟子的名諱之外,還有就是他們在十年前擅自收養人類女嬰震驚三界,天皇的通天巨雷狠狠地打了三下,還被重罰了五百年修行,克扣所有財產,三人拖著重傷謝恩,從那件事情之後,以往三界第一的頭銜變成了三界最弱、三界最窮、三界最活該,但他們卻從不後悔,一點一滴不斷修行,跌跌撞撞地將緋靈撐下去。
距離一年一次的年會還有三個月,他們的累計案件離達標還有百來件,看來今年又沒辦法回去天界吃年夜飯了,不是他嘴饞,而是月老每年都在吃年夜飯的時候,和弟子們分食王母娘娘的仙桃,那一口可是抵十年修行啊,那怕是多變強一點,接多一點工作,無情跟他們也能過好一點的生活。
三界用的貨幣都不一樣,事務所收的錢多是冥紙、金紙,很少有陽間用的錢,畢竟廟裡那些功德金也不會真的送到神明的手上……
徐清邊嘆氣邊打著算盤,偌大的事務所只有他一個人在,沒有鎖的紗門被風吹的喀喀響,強風呼嘯而過,只有一片落葉被吹了進來。
要是來的是個人多好……徐清揮一揮手,把葉子掃出門,把紀錄簿收進抽屜裡。
距離事務所最近的國小是私立的,為了讓無情上學,每個學期初都是對於他們來說都是挑戰,秉持著能多低調就多低調的態度,低收入戶這種需要大量文件證明的程序走不了,只能乖乖地拿著繳費單去超商繳費,國小階段且尚如此,實在是不敢想像高中、大學的日子。
一般人的壽命只有短短百年左右,而百年對於剛修行的神仙來說,才只是入門罷了,自從收養了無情,時間感覺總是不夠用,這不,學期已經一半了,一晃眼又要到了下學期,再不努力就什麼都沒有了,三個人已經有兩個人外出了,加上也不能撇下事務所和無情不顧,獨自待在這裡的徐清很心急,卻也很無力。
「我回來了!」無情揹著書包,一回來就看到坐在一旁皺著眉頭的徐清,徐清看見無情,應了一聲,馬上就笑了出來,燦爛得連四周的溫度都高了一些。
無情把書包丟回房間,小學五年級的她並沒有像其他孩子一樣上補習班和才藝班,每到放學時間都準時回到事務所,讀書或者寫作業,有時候若是有訪客,她還會和他們聊天,但今天的她卻異常興奮,「其他人呢?怎麼只有你一個在?」
「他們出班去了。」徐清走進廚房,再走出來時手上便多了一碗切好的蘋果,遞給無情。
無情最喜歡吃蘋果了,小時候她常常偷溜進月老廟偷月老的蘋果吃,月老爺爺很疼她,總是挑最漂亮的給她帶回來吃,所以到後來,只要供品出現蘋果,隔天就會出現在事務所裡。但現在的她,卻一點胃口也沒有,她這時著急著出門,同學們約她下午到球場練習比賽,要不是比賽就要到了,無情絕不會在放學之後還回到學校去,這是她答應三個爸爸的。
因為放學後的學校會有髒東西。
她正要開口告知要回去學校練習這件事,事務所就來訪客了。
來者是月老的信使,喜鵲在地上跳了兩下,現出人形,「師兄,乙級任務,我看到酬金不是紙錢,就馬上拿來了。」喜鵲攤開手中的黃紙,上面寫著一些任務的基本資料,乙級的任務通常不難,但是拿現金當酬金的卻很少。
「但是……」這任務來的真巧,怎麼偏偏身邊人手都不在,徐清緊皺著眉頭,接過紙條,嘆了一口氣,「阿蓮跟慕容都不在,期限到什麼時候?」
「期限是到今夜子時之前,但是距離比較遠,所以現在可能就要出發了。」
看著徐清,無情內心一樣糾結,何況來的人是很久沒見的鵲哥,她知道這樣的任務是最重要的……比她的籃球比賽重要很多很多……
事務所不可以什麼人都不在。這是月老爺爺下的宗旨。因為這個宗旨,所以徐清總是犧牲自己,照顧整個事務所上下,照顧著無情,徐清是三個爸爸裡面最強的那一個,所以他才是留下來保護自己的那一個,但是她已經長大了啊,無情看了一眼房門邊的籃球和牆上掛著的桃木劍,她不需要任何人保護,她可以保護自己。
在兩個大男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無情突然上前抓起了黃紙,貼在徐清的胸口,這是一個儀式,告訴所有人這個任務是誰負責的,無情看過也知道這樣做就沒辦法後悔了,黃紙後面浮出了「緋靈」兩個字,隨著字的消失,黃紙也消失了,轟的一聲,所有的資訊都進到徐清的腦海裡,也告知了遠在他方的兄弟二人,月老殿前的任務版上出現了徐清的名字,而距離上次徐清接任務已經有十年了。
無情偷偷的瞥了一眼對自己充滿疑惑的徐清,以及鵲哥戲謔的微笑,她有點不好意思的抓抓頭,「嗯、我們接了。」
「唐唐?」徐清很少動怒,即便是眼前發生這樣的事情他也不生氣,只是有點疑惑,也覺得有點想笑,他看懂了無情的小心思,她總是善解人意,能夠替別人著想,對於世間萬物,她有比別人更多的感情,但過度的情感都是會傷害到自己的,就像現在,她犧牲了自己的安危,只為了讓徐清停止內心的掙扎。
「爸爸,我可以看好事務所。」無情拿起牆上的桃木劍,瞥了一眼看著自己皺眉頭的徐清,抵不住對方一直質問的眼神,她緩緩的移動到喜鵲的身後,把桃木劍塞到喜鵲手上,「鵲哥也在,沒問題的。」鵲哥可以看好事務所,她理直氣壯。
「欸,臭小鬼,我可沒有說要留下來……」喜鵲晃了晃身體,想把抱著自己身體的無情甩開,卻怎麼都甩不掉,無情咬著牙撐著,怎麼樣都不肯妥協。徐清看著自己倔強的女兒,嘆了一口氣。果然,沒有能贏過子女的父母啊。
喜鵲突然停了下來,差點把無情給摔了出去,他一把手把女孩抱了下來,但女孩卻緊緊的閉著眼睛。看著眼前的小女孩,喜鵲不自覺的笑讓自己很是厭惡,「他走了。」說完之後就化身為鳥,停在辦公桌上的毛筆架上。
無情鬆了一口氣,回到房間拿著作業走了出來,她端來了那碗蘋果,放了一小塊在喜鵲前面,喜鵲從筆架上跳了下來,一人一鳥便吃起了蘋果,再也沒有對話。
作者的話:改了好幾次的第一章,只求看的懂,有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