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小屋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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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灑著青雲,暖風隨地面而起,眼看地上那籃柳丁就快裝滿了,我伸手去擦額下的汗,拎起裝柳丁的籃子往倉庫裡走,上了年紀身體依然健壯,騎著腳踏車到附近幫大家買便當,四十九個滷雞腿,一個德國香腸,那個,香腸的那份能不能幫我刷上烤肉醬?我問。先生,這樣好吃嗎?店員問。好吃,是最新吃法呢,我說。在回來的路上,我看見一群年輕小夥子和小女生,穿著制服,人人手裡都拿著一個三明治,男孩刻意搶著女孩的,女孩紅臉著跑著。
  「午安。」隔壁那幾位清洗果物的大嬸對我禮貌地問話,「午安,便當都放在桌子上了。」我說,並且走到外頭去,坐在大樹下的草地上用餐。
  「戴納先生,您不介意的話,我能與您一起用餐嗎?」一位在工廠裡比較年輕的小姐,臉上有少許雀斑,五官清秀,留著一頭長長的直咖啡色頭髮,時常傻傻地盯著我笑,她走過來,害羞問著。
  「可以啊。」我對她露出微笑。
  「那個,戴納先生。您在這裡工作多久了?」
  「十四年了呢。」
  「我進來才三個月,所以有不太懂的一些問題,想請教您!」
  「請問。」
  她搔頭搔腦的,像是要拼命擠些問題出來似的,臉上夾帶著幾分緊張。
  「慢慢來,不用急。」
  「很抱歉,造成您的困擾。請問您是怎麼進到這裡來的?老實說工廠的位置很難找,不在市區,又在石頭路裡面,很少人知道這裡的。」
  「我年輕的時候被帶去做水泥工,砌牆的那種,每天只能睡在一間水泥牆的小房間裡,做了三年就不做了,那太無趣了,正因為小時候家裡是經營果園類的,所以那時很積極在找類似這種果園工廠的地方,我是在報紙看到的喔,自然而然做起來就很上手呢。」
  「那產品都是銷售到哪裡去呢?都是賣給哪些商家?」
  「賣給水果店、便利商店、超級市場、早餐店啊,都會有通路販售呢。有些店家或工廠自己會聯繫我們,需要哪種水果我們就進行配送,有些是我們自己本身就有合作關係了,長期合作的那種,會讓我們很放心。」
  她脹紅的臉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我們各自吃起便當。她像是不停在腦海裡思考該問我什麼問題似的。
  「那個,不好意思,想請問您今年幾歲了?因為您看起來很年輕,很幽默又風趣。您結婚了嗎?」
  「五十歲了,沒結婚呢。」
  「太令人訝異了,您看起來才三十幾歲呀!為什麼沒結婚呢?」
  「過獎了,沒對象能結婚呀!」
  我把吃完的便當盒闔起來,將筷子夾在橡皮筋下。
  「怎、怎麼可能,您怎麼可能沒對象,不可能,你在開玩笑嗎?」她也把吃完的便當闔起來。
  「沒在開玩笑的喔。」
  「您真的是很不錯的前輩!」
  「不敢當。」
  「您好像吃飽了,那我就不打擾您了!」她站起身來,害羞地摀著嘴巴,鞠了個躬,就走掉了。
  距離那些日子十七年了,這是多麼漫長的歲月,過往還繚繞心頭,往事只能放心底,在一個人的夜晚裡細細品味。
  我就住在工廠附近一間車庫改裝的套房裡,只是一間很簡單的房間,只有簡單家具擺設,內附有一間小浴室,比較麻煩的是洗澡時水常漏出到地板上,下雨天花板也常漏水,房東說沒辦法修理,修理得再花上一大筆錢,他們沒那個預算,不過倒是幫我降低了房租費用,我也這樣住上了十幾年。
  從住在這裡以來,夜晚我總待在床上書寫筆記本,裡頭不是寫著每天一樣的事情,是寫著對未來的想像與期待,寫著寫著也寫上了十二本。這一帶容易下雨,每當下雨我就放著我最愛樂團《Belle & Sebastian》的專輯,無論如何我都要聽著它入睡,這也是一種小小的堅持。我不再是個賊,再也不偷東西了,就連小東西也一樣,我有著我的積蓄,也能光明正大的拿著鈔票去超商購物,買我最愛的德國香腸,買切片地瓜,也買了烤肉用具,在天氣大好時也約著工廠裡的夥伴一同來住處烤肉,倘若人生就因竊盜而毀去,我寧可不要。
  我想通後,人生也就豁達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刻苦的回憶都成了過去,青澀的思想與年輕時的快樂都將保存在心底,雖然少了點稚氣的心,卻仍保持著年輕時的樣子,幾乎是絲毫都沒改變,頂多是多了一些小細紋,與髮型改變了,從中長髮剪短了一些,聲音變得粗厚了些,但也不足以構成改變,許多人問我怎麼保養得體的,我也不曉得,也許是在大自然中成長才會如此天然。稱讚仍存在,不過不再說是漂亮了,是男人,真正的男人樣子,真希望就這麼老去,也不要變得太過難看。
  或許對不長的未來還抱有些期待,但我已經覺悟:人生這樣就夠了。就算心底有個缺是填不起來的,不過命運是這樣,我也無可奈何,接受一切該接受的,是我最終該做的事情。對於日後的一切是珍惜再珍惜,對身邊的同事們、曾經寫情書給我和告白的女孩子們、房東先生與房東太太,都非常珍惜與感激,感謝他們接納不完美的我,也很實在地愛護著我。
  「今天天氣再好不過了!不妨大家一起去吃飯吧!」主任伸著懶腰,那樣大聲對我們說。
  「天氣好不是該去綠油油的草地上野餐嗎?吃個手工三明治配上冰果汁,大家談天說笑,多美好啊!」有個年輕的小姐在一旁這麼說。
  「不,太熱了。」一個婦人搖搖頭說。
  「同意,我想吹冷氣呢。」一個和我同輩的先生附和著。
  「我挺想吃三明治的,真的不考慮野餐嗎?」
  「三明治也可以叫外送啊,要不就請跑腿戴納幫忙送囉!別小看他的腳踏車,可以載超多便當呢!」主任轉過頭來看我,「我說是不是啊,戴納?」我點點頭,對他露出笑容。
  「聽說市區開了間三明治店,很有名呢!可以去買啊!我們太久沒享受美食了!」
  「開很久了,是老店了,有十年了吧?聽說到現在還要排隊點餐。」
  「我知道!叫陽光早餐店,前陣子有重新裝修。雖然叫早餐店,可是全天營業的喔。」
  「沒錯!我在很久之前去過一次,氣氛與服務都非常好呢。」
  「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我靠在大辦公桌邊緣,擦擦額頭的汗,「你聽過嗎?」我轉頭問旁邊一位正在寫字的小姐。
  她害羞地點點頭,「就在國小附近,營業很久了。」
  今天中午最終決定前往「陽光早餐店」,其中一位婦人給了我地址,我頂著烈日騎到了有些遙遠的市區,為了幫大家買三明治,我可是不惜一切的賣命,照著地址也像隻無頭蒼蠅般迷惘,這時看到一位身穿白袍看似像個醫生的年輕男人悠閒的走過。
  「先生,不好意思,請問這一帶你熟嗎?」
  「熟啊,怎麼了?」
  「請問陽光早餐店怎麼走?」
  「就在那啊,你看,那裡,很大一間,看到沒有?」他指著前方路口不遠一間透明色的店面。
  「看到了,謝謝你。」
  「不會,我閒著呢。」
  「那我先過去了。」
  「大叔,你腳踏車真好看耶。」
  我笑著點頭說聲謝謝,然後騎到陽光早餐店門口,透明色的玻璃看上去很明亮,窗戶邊框是難得一見的鐵鏽色,招牌也是,心裡為了今天不必排隊而偷偷竊喜,裡頭的服務小姐有禮貌地對我說:「您好,請問今天想吃什麼呢?」
  「四十九份陽光招牌餐,一份德國香腸,麻煩了。」
  我等了一會兒,拿到餐點,將它們放進腳踏車前面的大籃子裡,當我經過路口,又遇見那個穿著醫生袍的男人,他對我露出爽朗的笑容,一隻手插在口袋裡面,原本想開口問他為何不去看病在外頭閒晃,不過不遠處有個短褐色頭髮的女人正向他招著手,笑得合不攏嘴,彷彿是個熱戀中的少女,男人故作瀟灑地點點頭,並且看了我一眼。我點點頭,示意後離開。
  回到工廠時,大家已經將桌椅併好,桌上擺著各種冰飲料,一些新鮮的切盤水果,「看在天氣這麼好的份上,我們好好吃頓午餐吧!」主任和氣地說,我將三明治放在桌上,大家紛紛吃了起來,每個人都讚不絕口,我才把它拿到嘴邊,咬了一口,「這真的很好吃呢!戴納先生,你說是不是?」一位阿姨笑著看著我牙齒碰上三明治的模樣。
  「是啊,的確很好吃,難怪生意這麼好。」我說,心想著我今天去了可沒排隊,並且喝了一口冰奶茶。
  「跟我在五年前吃到的味道一模一樣。」
  「真不可思議。」另一個先生也這麼說著。
  工廠陸陸續續接到大筆訂單與長期合作約談,這幾十年來的運作都非常良好,也因我果物知識基礎很紮實,所以時常被派去見客戶,與他們解釋各種經營與培育上的困難,還有討論水果盛產季卻產量不足之類的問題,有些很容易溝通,有些完全不講理,這也總是讓我傷透腦筋,不知道該如何才好,不過更讓人傷透腦筋的,是一連串工廠裡婆婆媽媽安排的相親與約會,她們不停安排一些年輕女孩們和我約會,像是將棉花糖不斷扔進熱水裡,最終融化在滾滾熱氣當中。
  「你好,戴納先生,我是川小姐,希望您能跟我交往。」
  「這種事要慎重考慮才行。」
  「要在一起才會知道呀,你年紀也很大了。」
  「這可不能勉強。」
  「難道一個人不孤單嗎?」
  「不會呀,非常快樂!超級快樂!」
  我記得前一天晚上我看著電視裡的棒球賽,一位棒球大明星不小心在球場上摔倒了,全場觀賽民眾對著球場大呼小叫,一位無名小卒打出了漂亮的全壘打,沒有人幫他歡呼,沒有任何人幫他歡呼,很快的攝影機鏡頭就草草帶過,我因此懊惱得睡不著覺。
  那是禮拜一早上,我一如往常騎著腳踏車去上班,將腳踏車停好推開大門時,主任站在門口叫住了我。
  「喂,戴納,昨天晚上有位老闆打電話來,說想與我們合作,想問你今天能不能幫忙談一下這件事?」
  「可以是可以,反正我也是閒著,是哪位老闆?」我聳聳肩膀。
  「你猜猜看。」
  「愛開玩笑。」
  「陽光早餐店哪!他們老闆和兩個員工會親自過來一趟,到時候帶到會客室,那裡記得先去開個冷氣,要不然還沒談就先熱走人家了,記得,如果他們無理取鬧的話,就直接告知無法合作,不需要因為錢而向那種人低聲下氣的,如果態度良好,那就好好談。都那麼多次了,相信這對你不是問題。」
  「沒問題。」
  「那我要去守節目首播了。」主任拍拍我的肩膀,「你是門面,也做得不錯。」然後走進他的辦公事裡面。
  午後,我摘完兩籃柳丁後送到檢查部,到了會客室的更衣間換了一套藏青色的西裝,照著鏡子,上了點髮油將頭髮往後梳,並且開了冷氣,冷氣機嗡嗡作響,大概是太久沒運作了,這裡能說是從來沒使用過,所以常常堆了一些雜物在裡面,客戶幾乎不會親自來到這裡談合作,都要我著一身西裝騎著腳踏車到公司去,再滿頭大汗地騎回來。我將沙發重新擦過,將物品擺放好,桌上擺好冰茶與水杯,然後坐著打開準備討論的資料,等客戶到來。
  「你好,我是陽光早餐的店主任,我叫愛德娜,她是員工助手,白莎。」兩個身著白色牛仔褲裝的姑娘向我稍稍鞠了躬,並且遞出名片。
  「你們好,這裡請坐。很抱歉我沒有名片,我是戴納,這裡的員工組長,主任今天有些不舒服,我來幫忙代班。」我接過名片。
  「店長在外面停車,他那吉普車挺大的,停個車也挺麻煩的。」
  「沒關係,讓他慢慢來吧。」
  「今天過來是想知道你們營運狀況,還有品質保證方面,因為最近我們原本的供應商品質越來越差,顧客反應太激烈,所以想換一家試試看。走進來一路看你們工廠的內部環境,很有調理,機器也很先進,感覺上給人很放心。」愛德娜表現出很專業的樣子說,並且撥了撥她的棕色瀏海。
  「很高興你們喜歡,我們工廠講求新鮮,每天早上會定時將果汁送達店裡,所以在這部份做的很完善,沒在開玩笑的。」我稍微挑了下眉毛。
  「太棒了,大叔,你真有趣。」這兩個女孩就被我逗樂了,露出潔白的牙齒笑著。
  「如果你們不嫌熱的話,等會結束後我可以帶你們去果園的部分看看,那裡整理得很漂亮,也非常乾淨,不會有衛生方面的問題。」
  「當然好啊!我們都想去瞧瞧呢!你說是不是啊?白莎?」愛德娜興奮地用手肘頂了白莎一下,「當然囉,我們都想看。」白莎用左手摀住嘴巴像朵小花害羞地笑了起來。
  「那――」
  「終於有冷氣了,都已經下午三點了,外頭太陽大的跟什麼一樣,抱歉來晚了。」
  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一個身著白色西裝的男人,有著一頭漂亮金黃色的頭髮,好似小麥成熟的顏色,不短,他將頭髮紮成小馬尾,與我年輕時的髮型簡直一模一樣,眼睛則是淺淺的碧綠色,左眼下方有一條小疤痕,像被刀子割過一樣的疤,沒什麼表情,看起來比我年輕不少。他在愛德娜身旁沙發坐下,並且伸手去擦額頭下的汗。
  「車子有點難停是嗎?我們停車場還蠻大的,應該沒有造成困擾吧。」我禮貌的問了話。
  「因為不常開車,以前都是騎腳踏車,現在買車了,不太習慣,這裡有點遠呢。」他順手拿起桌上倒好的冰茶,「你好,我是賽布,陽光早餐店的店長,我想愛德娜有向你說明一些我們的問題了,我剛剛有大概看了一下環境,比我們之前合作的工廠要好得多了。」我稍微咕噥了一下:賽布。原來也有人會想取這樣的怪名字,然後他放下茶杯,擦拭著額下的汗水。
  「那麻煩店長你看一下我們工廠的資料,這一份我們整理的很完善,裡面包含了工廠營運方式、人力資源分配、產品分類,最後的部分是水果產季表,方便你們推出套餐產品的時候策劃,這你可以帶回去慢慢看。」
  「店長,他們真的很用心準備。白莎,你說是不是?」愛德娜又轉頭看看白莎,然後盯著我的眼珠子,像是著了魂似的。
  我更詳細地向他們介紹一些工廠方面的事情,之前與客戶遇到的困難,還有解決方案,也請他們提出問題,好達成協議。事後我帶他們到果園去,這時陽光已經不那麼耀眼,是令人舒服的溫度,他們看著工人們認真採集水果的模樣與整個果園的整潔度,似乎因此感到愉悅,店長先生的臉上也露出了一些開心表情,嘴角稍稍上揚。
  愛德娜一路上幾乎將肩膀貼著我的手臂,她不停對著白莎笑,問了一些蠢問題,之中還問我這些柳丁能不能直接摘下來吃,我說當然可以,因為是沒有經過農藥處理的,非常健康,她興奮地請求我幫她摘下一顆,然後說:「這柳丁很完美對吧?白莎,你說是不是?」他們很滿意地逛完果園,回到工廠內喝了一下其他員工準備的下午茶,其中還閒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然後送他們到停車場去。
  「我過幾天會來電,麻煩你們注意一下,到時候再談合約的問題。」店長說完就向我點點頭。
  「沒問題。」
  「真希望能向您留個聯絡方式。」他們正準備離開的時候愛德娜搖下車窗對我這麼說。
  「很抱歉,我只能留主任的連絡方式給你們店長。」我對她露出遺憾的表情,她像是傷透了心似的說了聲:「好吧。」
  「請他一定要來我們店裡用餐,這樣才能再見面呀。」白莎在愛德娜身旁小聲地說著。
  「我聽見了,」我向她們揮揮手,「我會的。」我說。
  眼看白色吉普車已經離開大門,我才回到會客室的更衣室去,將西裝換成一般的灰色連身工作服,頭髮也弄回原本的模樣,我倒了杯冰茶來喝,正坐在沙發上休息時,門突然被打開,陽光早餐店的店長氣喘吁吁地進門說:「不好意思,我忘了拿資料。」
  「資料,等等,我好像收起來了,抱歉,讓我找找。」我走到架子旁看到了那本膠裝的資料本,然後遞給他。
  「謝謝,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不會。」
  直到他轉開門把那一瞬間,就在那一瞬間,我叫住了他。
  「小傢伙。」
  起先他愣住了,也沒轉過身來,就愣在那。
  「你說什麼?」
  「小傢伙。」
  「你叫誰小傢伙?」
  「我不小了,我二十幾歲了,已經是別人的父親,」
  「等等,你現在――」
  「不要再叫我小傢伙了,我沒有打算要干涉你的人生,我更沒有要理解你的意思,」
  「我搞不清――」
  「我不知道什麼叫做出生就要當一個賊,」
  「你是――」
  「一輩子就該當個賊。」
  「戴――」他幾乎就要叫出我的名字。
  心中藏不住的那把熱火,從下燒了上來,我起身向前走去,伸出顫抖的雙手將他肩膀轉向我,我感覺到嘴巴乾渴,像是嘴裡藏了一個沙漠,雙腳不停顫抖,額下不停冒著冷汗,抓著他肩膀的手指感到無比熾熱,幾乎無法克制自己內心深處的激動,心跳聲即將淹沒我的耳朵,這一切太令人心碎又瘋狂,表面上卻裝得如此鎮定。
  「又來了,我就知道,我又作夢了。」他嚴肅的臉孔突然笑了起來。
  「不是的你沒――」
  「你知道我已經受夠每天這樣,在夢裡不停見到你,看著你那嘻皮笑臉的模樣,多逼真――」
  「你不是――」
  「夠了,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對吧,你看看我,這副狼狽的模樣,十七年了,我到底在幹什麼傻事――」
  「不是的――」
  「等會兒愛德娜又會溫柔地搖醒我,打破這一切美好說:店長,你是不是太累了,外頭有人叫你。你這傢伙,你每次都說,小傢伙,這不是夢啊,我一直都在你身旁不是嗎,你怎麼會知道醒來的我,承受了多少次絕望,你無法想像――」
  滾燙的淚跟著絕望紛紛從我的心上落下。
  我傾身擁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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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默默地欣賞著這個城市的夜空,身子隨著水波輕輕搖曳。平日里,澳門的人口密度和賭場日夜的笙歌早已經讓這個城市不再有任何黑暗的角落,而夜空也漸漸失去了日落後的威勢。當夜不再黑,黑的還有什麼?不夜城總讓人精力太過充沛而忘記了悲傷,忘記了鬧市也該有可以真正隱匿起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