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灑著青雲,暖風隨地面而起,眼看地上那籃柳丁就快裝滿了,我伸手去擦額下的汗,拎起裝柳丁的籃子往倉庫裡走,上了年紀身體依然健壯,騎著腳踏車到附近幫大家買便當,四十九個滷雞腿,一個德國香腸,那個,香腸的那份能不能幫我刷上烤肉醬?我問。先生,這樣好吃嗎?店員問。好吃,是最新吃法呢,我說。在回來的路上,我看見一群年輕小夥子和小女生,穿著制服,人人手裡都拿著一個三明治,男孩刻意搶著女孩的,女孩紅臉著跑著。
「午安。」隔壁那幾位清洗果物的大嬸對我禮貌地問話,「午安,便當都放在桌子上了。」我說,並且走到外頭去,坐在大樹下的草地上用餐。
「戴納先生,您不介意的話,我能與您一起用餐嗎?」一位在工廠裡比較年輕的小姐,臉上有少許雀斑,五官清秀,留著一頭長長的直咖啡色頭髮,時常傻傻地盯著我笑,她走過來,害羞問著。
「可以啊。」我對她露出微笑。
「那個,戴納先生。您在這裡工作多久了?」
「十四年了呢。」
「我進來才三個月,所以有不太懂的一些問題,想請教您!」
「請問。」
她搔頭搔腦的,像是要拼命擠些問題出來似的,臉上夾帶著幾分緊張。
「慢慢來,不用急。」
「很抱歉,造成您的困擾。請問您是怎麼進到這裡來的?老實說工廠的位置很難找,不在市區,又在石頭路裡面,很少人知道這裡的。」
「我年輕的時候被帶去做水泥工,砌牆的那種,每天只能睡在一間水泥牆的小房間裡,做了三年就不做了,那太無趣了,正因為小時候家裡是經營果園類的,所以那時很積極在找類似這種果園工廠的地方,我是在報紙看到的喔,自然而然做起來就很上手呢。」
「那產品都是銷售到哪裡去呢?都是賣給哪些商家?」
「賣給水果店、便利商店、超級市場、早餐店啊,都會有通路販售呢。有些店家或工廠自己會聯繫我們,需要哪種水果我們就進行配送,有些是我們自己本身就有合作關係了,長期合作的那種,會讓我們很放心。」
她脹紅的臉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我們各自吃起便當。她像是不停在腦海裡思考該問我什麼問題似的。
「那個,不好意思,想請問您今年幾歲了?因為您看起來很年輕,很幽默又風趣。您結婚了嗎?」
「五十歲了,沒結婚呢。」
「太令人訝異了,您看起來才三十幾歲呀!為什麼沒結婚呢?」
「過獎了,沒對象能結婚呀!」
我把吃完的便當盒闔起來,將筷子夾在橡皮筋下。
「怎、怎麼可能,您怎麼可能沒對象,不可能,你在開玩笑嗎?」她也把吃完的便當闔起來。
「沒在開玩笑的喔。」
「您真的是很不錯的前輩!」
「不敢當。」
「您好像吃飽了,那我就不打擾您了!」她站起身來,害羞地摀著嘴巴,鞠了個躬,就走掉了。
距離那些日子十七年了,這是多麼漫長的歲月,過往還繚繞心頭,往事只能放心底,在一個人的夜晚裡細細品味。
我就住在工廠附近一間車庫改裝的套房裡,只是一間很簡單的房間,只有簡單家具擺設,內附有一間小浴室,比較麻煩的是洗澡時水常漏出到地板上,下雨天花板也常漏水,房東說沒辦法修理,修理得再花上一大筆錢,他們沒那個預算,不過倒是幫我降低了房租費用,我也這樣住上了十幾年。
從住在這裡以來,夜晚我總待在床上書寫筆記本,裡頭不是寫著每天一樣的事情,是寫著對未來的想像與期待,寫著寫著也寫上了十二本。這一帶容易下雨,每當下雨我就放著我最愛樂團《Belle & Sebastian》的專輯,無論如何我都要聽著它入睡,這也是一種小小的堅持。我不再是個賊,再也不偷東西了,就連小東西也一樣,我有著我的積蓄,也能光明正大的拿著鈔票去超商購物,買我最愛的德國香腸,買切片地瓜,也買了烤肉用具,在天氣大好時也約著工廠裡的夥伴一同來住處烤肉,倘若人生就因竊盜而毀去,我寧可不要。
我想通後,人生也就豁達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刻苦的回憶都成了過去,青澀的思想與年輕時的快樂都將保存在心底,雖然少了點稚氣的心,卻仍保持著年輕時的樣子,幾乎是絲毫都沒改變,頂多是多了一些小細紋,與髮型改變了,從中長髮剪短了一些,聲音變得粗厚了些,但也不足以構成改變,許多人問我怎麼保養得體的,我也不曉得,也許是在大自然中成長才會如此天然。稱讚仍存在,不過不再說是漂亮了,是男人,真正的男人樣子,真希望就這麼老去,也不要變得太過難看。
或許對不長的未來還抱有些期待,但我已經覺悟:人生這樣就夠了。就算心底有個缺是填不起來的,不過命運是這樣,我也無可奈何,接受一切該接受的,是我最終該做的事情。對於日後的一切是珍惜再珍惜,對身邊的同事們、曾經寫情書給我和告白的女孩子們、房東先生與房東太太,都非常珍惜與感激,感謝他們接納不完美的我,也很實在地愛護著我。
「今天天氣再好不過了!不妨大家一起去吃飯吧!」主任伸著懶腰,那樣大聲對我們說。
「天氣好不是該去綠油油的草地上野餐嗎?吃個手工三明治配上冰果汁,大家談天說笑,多美好啊!」有個年輕的小姐在一旁這麼說。
「不,太熱了。」一個婦人搖搖頭說。
「同意,我想吹冷氣呢。」一個和我同輩的先生附和著。
「我挺想吃三明治的,真的不考慮野餐嗎?」
「三明治也可以叫外送啊,要不就請跑腿戴納幫忙送囉!別小看他的腳踏車,可以載超多便當呢!」主任轉過頭來看我,「我說是不是啊,戴納?」我點點頭,對他露出笑容。
「聽說市區開了間三明治店,很有名呢!可以去買啊!我們太久沒享受美食了!」
「開很久了,是老店了,有十年了吧?聽說到現在還要排隊點餐。」
「我知道!叫陽光早餐店,前陣子有重新裝修。雖然叫早餐店,可是全天營業的喔。」
「沒錯!我在很久之前去過一次,氣氛與服務都非常好呢。」
「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我靠在大辦公桌邊緣,擦擦額頭的汗,「你聽過嗎?」我轉頭問旁邊一位正在寫字的小姐。
她害羞地點點頭,「就在國小附近,營業很久了。」
今天中午最終決定前往「陽光早餐店」,其中一位婦人給了我地址,我頂著烈日騎到了有些遙遠的市區,為了幫大家買三明治,我可是不惜一切的賣命,照著地址也像隻無頭蒼蠅般迷惘,這時看到一位身穿白袍看似像個醫生的年輕男人悠閒的走過。
「先生,不好意思,請問這一帶你熟嗎?」
「熟啊,怎麼了?」
「請問陽光早餐店怎麼走?」
「就在那啊,你看,那裡,很大一間,看到沒有?」他指著前方路口不遠一間透明色的店面。
「看到了,謝謝你。」
「不會,我閒著呢。」
「那我先過去了。」
「大叔,你腳踏車真好看耶。」
我笑著點頭說聲謝謝,然後騎到陽光早餐店門口,透明色的玻璃看上去很明亮,窗戶邊框是難得一見的鐵鏽色,招牌也是,心裡為了今天不必排隊而偷偷竊喜,裡頭的服務小姐有禮貌地對我說:「您好,請問今天想吃什麼呢?」
「四十九份陽光招牌餐,一份德國香腸,麻煩了。」
我等了一會兒,拿到餐點,將它們放進腳踏車前面的大籃子裡,當我經過路口,又遇見那個穿著醫生袍的男人,他對我露出爽朗的笑容,一隻手插在口袋裡面,原本想開口問他為何不去看病在外頭閒晃,不過不遠處有個短褐色頭髮的女人正向他招著手,笑得合不攏嘴,彷彿是個熱戀中的少女,男人故作瀟灑地點點頭,並且看了我一眼。我點點頭,示意後離開。
回到工廠時,大家已經將桌椅併好,桌上擺著各種冰飲料,一些新鮮的切盤水果,「看在天氣這麼好的份上,我們好好吃頓午餐吧!」主任和氣地說,我將三明治放在桌上,大家紛紛吃了起來,每個人都讚不絕口,我才把它拿到嘴邊,咬了一口,「這真的很好吃呢!戴納先生,你說是不是?」一位阿姨笑著看著我牙齒碰上三明治的模樣。
「是啊,的確很好吃,難怪生意這麼好。」我說,心想著我今天去了可沒排隊,並且喝了一口冰奶茶。
「跟我在五年前吃到的味道一模一樣。」
「真不可思議。」另一個先生也這麼說著。
工廠陸陸續續接到大筆訂單與長期合作約談,這幾十年來的運作都非常良好,也因我果物知識基礎很紮實,所以時常被派去見客戶,與他們解釋各種經營與培育上的困難,還有討論水果盛產季卻產量不足之類的問題,有些很容易溝通,有些完全不講理,這也總是讓我傷透腦筋,不知道該如何才好,不過更讓人傷透腦筋的,是一連串工廠裡婆婆媽媽安排的相親與約會,她們不停安排一些年輕女孩們和我約會,像是將棉花糖不斷扔進熱水裡,最終融化在滾滾熱氣當中。
「你好,戴納先生,我是川小姐,希望您能跟我交往。」
「這種事要慎重考慮才行。」
「要在一起才會知道呀,你年紀也很大了。」
「這可不能勉強。」
「難道一個人不孤單嗎?」
「不會呀,非常快樂!超級快樂!」
我記得前一天晚上我看著電視裡的棒球賽,一位棒球大明星不小心在球場上摔倒了,全場觀賽民眾對著球場大呼小叫,一位無名小卒打出了漂亮的全壘打,沒有人幫他歡呼,沒有任何人幫他歡呼,很快的攝影機鏡頭就草草帶過,我因此懊惱得睡不著覺。
那是禮拜一早上,我一如往常騎著腳踏車去上班,將腳踏車停好推開大門時,主任站在門口叫住了我。
「喂,戴納,昨天晚上有位老闆打電話來,說想與我們合作,想問你今天能不能幫忙談一下這件事?」
「可以是可以,反正我也是閒著,是哪位老闆?」我聳聳肩膀。
「你猜猜看。」
「愛開玩笑。」
「陽光早餐店哪!他們老闆和兩個員工會親自過來一趟,到時候帶到會客室,那裡記得先去開個冷氣,要不然還沒談就先熱走人家了,記得,如果他們無理取鬧的話,就直接告知無法合作,不需要因為錢而向那種人低聲下氣的,如果態度良好,那就好好談。都那麼多次了,相信這對你不是問題。」
「沒問題。」
「那我要去守節目首播了。」主任拍拍我的肩膀,「你是門面,也做得不錯。」然後走進他的辦公事裡面。
午後,我摘完兩籃柳丁後送到檢查部,到了會客室的更衣間換了一套藏青色的西裝,照著鏡子,上了點髮油將頭髮往後梳,並且開了冷氣,冷氣機嗡嗡作響,大概是太久沒運作了,這裡能說是從來沒使用過,所以常常堆了一些雜物在裡面,客戶幾乎不會親自來到這裡談合作,都要我著一身西裝騎著腳踏車到公司去,再滿頭大汗地騎回來。我將沙發重新擦過,將物品擺放好,桌上擺好冰茶與水杯,然後坐著打開準備討論的資料,等客戶到來。
「你好,我是陽光早餐的店主任,我叫愛德娜,她是員工助手,白莎。」兩個身著白色牛仔褲裝的姑娘向我稍稍鞠了躬,並且遞出名片。
「你們好,這裡請坐。很抱歉我沒有名片,我是戴納,這裡的員工組長,主任今天有些不舒服,我來幫忙代班。」我接過名片。
「店長在外面停車,他那吉普車挺大的,停個車也挺麻煩的。」
「沒關係,讓他慢慢來吧。」
「今天過來是想知道你們營運狀況,還有品質保證方面,因為最近我們原本的供應商品質越來越差,顧客反應太激烈,所以想換一家試試看。走進來一路看你們工廠的內部環境,很有調理,機器也很先進,感覺上給人很放心。」愛德娜表現出很專業的樣子說,並且撥了撥她的棕色瀏海。
「很高興你們喜歡,我們工廠講求新鮮,每天早上會定時將果汁送達店裡,所以在這部份做的很完善,沒在開玩笑的。」我稍微挑了下眉毛。
「太棒了,大叔,你真有趣。」這兩個女孩就被我逗樂了,露出潔白的牙齒笑著。
「如果你們不嫌熱的話,等會結束後我可以帶你們去果園的部分看看,那裡整理得很漂亮,也非常乾淨,不會有衛生方面的問題。」
「當然好啊!我們都想去瞧瞧呢!你說是不是啊?白莎?」愛德娜興奮地用手肘頂了白莎一下,「當然囉,我們都想看。」白莎用左手摀住嘴巴像朵小花害羞地笑了起來。
「那――」
「終於有冷氣了,都已經下午三點了,外頭太陽大的跟什麼一樣,抱歉來晚了。」
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一個身著白色西裝的男人,有著一頭漂亮金黃色的頭髮,好似小麥成熟的顏色,不短,他將頭髮紮成小馬尾,與我年輕時的髮型簡直一模一樣,眼睛則是淺淺的碧綠色,左眼下方有一條小疤痕,像被刀子割過一樣的疤,沒什麼表情,看起來比我年輕不少。他在愛德娜身旁沙發坐下,並且伸手去擦額頭下的汗。
「車子有點難停是嗎?我們停車場還蠻大的,應該沒有造成困擾吧。」我禮貌的問了話。
「因為不常開車,以前都是騎腳踏車,現在買車了,不太習慣,這裡有點遠呢。」他順手拿起桌上倒好的冰茶,「你好,我是賽布,陽光早餐店的店長,我想愛德娜有向你說明一些我們的問題了,我剛剛有大概看了一下環境,比我們之前合作的工廠要好得多了。」我稍微咕噥了一下:賽布。原來也有人會想取這樣的怪名字,然後他放下茶杯,擦拭著額下的汗水。
「那麻煩店長你看一下我們工廠的資料,這一份我們整理的很完善,裡面包含了工廠營運方式、人力資源分配、產品分類,最後的部分是水果產季表,方便你們推出套餐產品的時候策劃,這你可以帶回去慢慢看。」
「店長,他們真的很用心準備。白莎,你說是不是?」愛德娜又轉頭看看白莎,然後盯著我的眼珠子,像是著了魂似的。
我更詳細地向他們介紹一些工廠方面的事情,之前與客戶遇到的困難,還有解決方案,也請他們提出問題,好達成協議。事後我帶他們到果園去,這時陽光已經不那麼耀眼,是令人舒服的溫度,他們看著工人們認真採集水果的模樣與整個果園的整潔度,似乎因此感到愉悅,店長先生的臉上也露出了一些開心表情,嘴角稍稍上揚。
愛德娜一路上幾乎將肩膀貼著我的手臂,她不停對著白莎笑,問了一些蠢問題,之中還問我這些柳丁能不能直接摘下來吃,我說當然可以,因為是沒有經過農藥處理的,非常健康,她興奮地請求我幫她摘下一顆,然後說:「這柳丁很完美對吧?白莎,你說是不是?」他們很滿意地逛完果園,回到工廠內喝了一下其他員工準備的下午茶,其中還閒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然後送他們到停車場去。
「我過幾天會來電,麻煩你們注意一下,到時候再談合約的問題。」店長說完就向我點點頭。
「沒問題。」
「真希望能向您留個聯絡方式。」他們正準備離開的時候愛德娜搖下車窗對我這麼說。
「很抱歉,我只能留主任的連絡方式給你們店長。」我對她露出遺憾的表情,她像是傷透了心似的說了聲:「好吧。」
「請他一定要來我們店裡用餐,這樣才能再見面呀。」白莎在愛德娜身旁小聲地說著。
「我聽見了,」我向她們揮揮手,「我會的。」我說。
眼看白色吉普車已經離開大門,我才回到會客室的更衣室去,將西裝換成一般的灰色連身工作服,頭髮也弄回原本的模樣,我倒了杯冰茶來喝,正坐在沙發上休息時,門突然被打開,陽光早餐店的店長氣喘吁吁地進門說:「不好意思,我忘了拿資料。」
「資料,等等,我好像收起來了,抱歉,讓我找找。」我走到架子旁看到了那本膠裝的資料本,然後遞給他。
「謝謝,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不會。」
直到他轉開門把那一瞬間,就在那一瞬間,我叫住了他。
「小傢伙。」
起先他愣住了,也沒轉過身來,就愣在那。
「你說什麼?」
「小傢伙。」
「你叫誰小傢伙?」
「我不小了,我二十幾歲了,已經是別人的父親,」
「等等,你現在――」
「不要再叫我小傢伙了,我沒有打算要干涉你的人生,我更沒有要理解你的意思,」
「我搞不清――」
「我不知道什麼叫做出生就要當一個賊,」
「你是――」
「一輩子就該當個賊。」
「戴――」他幾乎就要叫出我的名字。
心中藏不住的那把熱火,從下燒了上來,我起身向前走去,伸出顫抖的雙手將他肩膀轉向我,我感覺到嘴巴乾渴,像是嘴裡藏了一個沙漠,雙腳不停顫抖,額下不停冒著冷汗,抓著他肩膀的手指感到無比熾熱,幾乎無法克制自己內心深處的激動,心跳聲即將淹沒我的耳朵,這一切太令人心碎又瘋狂,表面上卻裝得如此鎮定。
「又來了,我就知道,我又作夢了。」他嚴肅的臉孔突然笑了起來。
「不是的你沒――」
「你知道我已經受夠每天這樣,在夢裡不停見到你,看著你那嘻皮笑臉的模樣,多逼真――」
「你不是――」
「夠了,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對吧,你看看我,這副狼狽的模樣,十七年了,我到底在幹什麼傻事――」
「不是的――」
「等會兒愛德娜又會溫柔地搖醒我,打破這一切美好說:店長,你是不是太累了,外頭有人叫你。你這傢伙,你每次都說,小傢伙,這不是夢啊,我一直都在你身旁不是嗎,你怎麼會知道醒來的我,承受了多少次絕望,你無法想像――」
滾燙的淚跟著絕望紛紛從我的心上落下。
我傾身擁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