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小屋 (5)

　　長越大，就越少幫忙家裡的事物，我連香草什麼時候採收都拋到腦後了，莊園裡的工人越來越多，我也就毋須幫忙，一整天只坐在柵欄旁望著那一望無際的草皮與盡頭邊界的那片樹林，什麼事也不做，有時連飯都不吃，只是靜靜地望著遠方。

　　再這樣下去，我怕我思念父親，所以為了轉移注意力，我告訴母親我要負責在果園裡面監視有沒有老鼠。我知道這麼說很蠢，但我的確想找點事做，母親終於答應了，我待了半天連隻蜜蜂都沒看見，中午的時候特別熱，找棵樹乘涼還是冒著汗，到了下午是工廠裡最繁忙的時刻，這時會有很多工人進進出出，機器的聲音非常之吵，我如果大罵誰的話可能也沒人聽得見，是說如果，畢竟我還沒有想怒罵的對象。

　　我是有品德的好孩子呢。

　　叔叔當然在，他就在那裡，工廠裡面，他會手拿著一杯咖啡，靠在窗邊看著我，我盡量避開他的視線，自從我知道叔叔說信的謊之後，我就再也不去找他說話了，不過他當然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他只是一直說他很放心我終於回家了，然後不停地抱我。

　　每當他抱我，我便感到一陣噁心，跑到廁所嘔吐。就連自己也不曉得是怎麼一回事，我想我大概真的開始討厭他了吧，這實在很糟糕，我即將變得一無所有，我即將失去一切愛我的事物，這一天終於到來，我得自己堅強起來。

　　「小賽布，你把這裡弄得髒兮兮的。」某天晚上叔叔走進我的房間，我正讀著讀過的圖畫書〈青蛙王子〉，他踩著一本〈灰姑娘〉，然後叉著腰看著我。

　　「只是一些書而已，我看完就整理乾淨。」我繼續低著頭專注的翻頁。

　　「賽布，過來，把它撿起來。」

　　「我等一下就看完了。」

　　「我說現在，把它撿起來，看了礙眼又礙路，你聽見沒有？」

　　「好，我撿。」我蓋上書起身彎下腰去，「你踩著它我怎麼撿？」我抬起頭說。

　　「所以你要好好求我啊。」他邪惡地笑了起來，我什麼也沒想的回頭去，他卻一把抓住我的頭髮，我叫了出來。

　　「去哪？」

　　「看書。」

　　「我可愛的小寶貝，你怎麼啦？到底是什麼事情讓你這麼不開心啦？」他抓得我頭皮發疼，並且將我拉向他的褲檔，我不舒服的掙扎出來，他卻抓著我的頭髮不放。

　　「你神經病！」我大叫。

　　「到底在吵什麼？過來吃飯了。」母親在門外大喊，因為這次他忘了關門，要不是沒關門，我們吵得再大聲，也會被機器的聲音給蓋過去的。

　　叔叔回過頭去說，「沒事，我這就過去。」他走了出去，並用力關上門，「小渾蛋，今天放你一馬。」

　　我越來越害怕，我認為叔叔生病了，他再也不是以前的那個他了，就跟父親一樣，他們都生病了。叔叔幾乎每天找我麻煩，他是在找我麻煩，垃圾要我撿，剛掃過的地板要我掃，說不夠乾淨，拔野草，煮咖啡，還要端到他面前看著他喝下並且露出滿意的表情，才能離開，睡前他會來到我房間，看不順眼的就要我收拾或者丟掉，然後他會再離開前再三檢查窗戶是不是關緊了，我告訴他窗戶關得很緊，不會有什麼意外，我也不會逃出去，要他放心，他說他只是擔心漏水而已。

　　我沒來得及再去一次生鏽翡翠，也沒來得及去尋找我所謂愛的人，有很多很可怕的事，會發生在你熟悉的一切裡面。我從來也不認為會發生在我身上，正因為我認為父親愛上我並且離開我這件事情，就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遭遇了。

　　我從來就不覺得，父親愛上我會是他的錯，絕對不會，絕對不會這麼想，畢竟你要愛上一個人時，怎麼還會做心理準備，說：好，我準備愛上你了，所以你儘管逃吧。沒有，沒有這種事，愛是突然的，在日後我深深體會，愛是毫無預期的。只不過，父親搞錯對象了，雖然那個當下我曾感到害怕，父親齷齪的行為讓我感到恐懼，我有時不時就想起父親抱著我時，是不是一股腦的只想著要吻我，或是他在發洩情慾時，口中悄悄唸著我的名字。但撇開這一切，但他是我的父親，我仍堅持用兒子的立場去愛他。

　　親愛的孩子，這絕對不是盡頭，你明白吧，從這裡看過去，你看，多美啊，多美啊，那都是你人生中的一部份啊。我彷彿還聽得見爺爺慈祥的聲音。

　　在我十歲生日過沒多久的某日晚上，我一個人在房間裡，一如往常看著童話故事書。生日沒有派對，因為沒有了父親，也沒友人來訪，沒有一個人記得我的生日，就連母親也忘了，工廠日漸繁忙，機器運作的時間越來越長，直到晚上十二點還能聽見馬達運作的聲音，那種轟隆隆作響的聲音。

　　直到十點多我準備就寢，被子蓋上，準備關燈時，叔叔沒有敲門就走了進來，他像個賊一樣，輕輕地關上門，鎖起來，然後走向窗戶，手上拿著一條我沒見過的抹布，又開始檢查有沒有漏水。

　　「賽布，我找你有些事。」他一臉嚴肅地說。

　　「你這時候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你頭髮真長。」

　　「有什麼事，我很睏了。」

　　「你脾氣怎麼就這麼硬呢，這樣我會更喜歡你的。」

　　「我不喜歡你，很晚了，別鬧了行不行。」

　　「我沒再跟你鬧！」他一手拿起我的故事書往地上丟，然後瞪大雙眼接近我。他兩手抓住我的肩膀，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閉嘴，我很清醒。

　　「對，你是沒鬧，那可不可以請你出去。」

　　「你知道，全世界沒有人能比我更愛你了。」他頃身鑽進我的脖子裡，我使力推，卻推不開，他太壯了。

　　「你能不能出去啊！」我賞了他一個響亮的巴掌，我再賞了第二個、第三個都無動於衷。我扯住他的頭髮，用盡全力地往後扯。

　　「你盡量打我沒關係――」他雙手在我背後撫摸，然後將手伸進我的褲頭。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瘋狂咬他的手臂，他仍毫無反應地繼續他的動作。

　　「今晚過後――」

　　「拜託你停下來！」

　　「你會變得很不一樣。」他笑起來。

　　我頓時感到天昏地暗，但已經來不及，我來不及去開門，來不及去開窗戶，來不及解讀長久以來帶有情素、烈愛，那種，無法言喻的眼神，在告訴我些什麼，來不及告訴自己什麼對了什麼錯了。我赤裸的身體如標本一樣被釘在這裡。

　　他拿起抹布往我嘴裡塞，將我的臀部轉向他，並且用力壓住我的頭，跨上我年幼的身子，我趴在最熟悉的床上，用盡力氣抱緊最溫暖最可愛的被子，散落一地的童話故事書，最頑固的靈魂終究被道德腐爛的禽獸填滿，此時他再也不是我叔叔，不是取代父親的那個人，他只是頭飢渴的野獸。

　　我的一生嘈雜了起來，儘管我才十歲，除了機器運作的聲音，有些人開始瘋狂的說話，說話，說話，眼淚從眼角偷偷滑落，不是因為痛，是齷齪，他將長久以來勃起的願望，插進我一去不回的生命裡。每一次的前後抽插，都讓我對這個世界抱有的期待更加失望與迷惘。

　　是你啊，一直都是你，你還要繼續裝作不知道，好啊，沒關係嘛！不喜歡是吧？那我喜歡總可以了吧？

　　我好愛你好愛你好愛你好愛你好愛好愛好愛好愛好愛好愛好愛好愛――

　　聽著，好好堅強的活下去，事情沒有你想像中的難。我真的愛你，我克制不了，我愛你遠勝你的母親，全世界沒有人能比我更愛你了。賽布，生日快樂，我很愛你。兒子，我答應你，我、我馬上就回來。你這麼漂亮，怎麼證明你不是女生？老實告訴叔叔，是小女生，對吧？你以為我在這裡跟你讀這些雜七雜八的爛東西，是想打發時間是不是？你他媽的當我笨蛋是吧？你父親根本就不愛你，他只是個下流的混帳。不准那樣說我父親！渾蛋！孩子，或許你因為這樣飽受許多讚美與委屈，但這是你的優勢，你要好好珍惜才對。我很髒，我非常髒，我是壞人，會對你做出什麼事來也不曉得。你是如此美麗，我對不起你，我真的對不起你，我的乖兒子，我簡直想瘋了――

　　母親那充滿愛慕的眼神――

　　童話故事裡充滿著我的淚，他下流的急喘，以及一個破碎不堪的靈魂。

　　他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