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文明自古以來(約新石器末或更早),若具體言之,並和今日文明相關(或直接相關)者,應以陶器文明為主(距今約7,000 年或更早)。於此期間,我們可清楚地找到此古文明中,有三種主要的表達方式,此即前文所提及之:
神話、文字、logic。
此亦非說,此三文明或其表達方式,在歷史進行的時間中可有所清楚的切割,也許形式上可以做大約式之切割,但實質上卻未必。如以文字為中心而言,其完成大約都在紀元前1,500 年左右,於是我們可以大約地說,文字前為神話時代(若3,000 B.C.),但我們能說,logic 一定在文字以後嗎?同理:
如果我們說文字以前亦必有其「logic」之方式,從事其合理而深具形式性之表達。若把時間拉近一點,我們一般所謂之 logic,就是從Aristotle 到 Hilbert 這一條科學所唯有之 logic 線。但科學就真的和「文字」不相干嗎?
從形式上看起來,從希臘之 Pythagoras、Euclid 到電磁學、相對論、量子力學,科學確實是人類文明中之一枝獨秀,甚至可和「人」隔開來,單獨處理並發展之。可是在解釋或說明上,它又怎麼能離開文字,單獨存在呢?比如說,量子力學之 Copenhagen explanation 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問題是說,它不但離不開文字,更是拼音文字所獨有的一種文明成果。這種情形雖然和象形文字果然有所不同,但只要是「文字」,其淵源可以全然離開圖形表達而有其形嗎?
若無文字或拼音文字,會有 logic 嗎?而 Logic 確實是異於象形文字所特有的一種形式性方法的表達成果。儘管拼音文字與象形文字不論在形成或演變上,果有所不同,只要我們探討到文字的來源(包括拼音與象形),它可離文字前之圖形表達(如陶器文明)嗎?或圖形表達根本上就是,所有文字之所以得以成立之在先基礎。在這種屬於人類文明發展之事實狀況,若遠古之圖形表達就是人類文字前之神話時代,那麼能說拼音文字發展之 logic 系統,由於「文字」本來就是 Logic 之在先背景或基礎,就此我們能說由於「文字」的中間過度之媒介性,我們一般認為之遠離神話而有之哲學或 logic,真的全然和圖形時代的神話沒有關係嗎?
形式上來說,我們確實可以說,神話與 Logic 是兩件不同時代之不同的事物或表達方式。但就其中所包含之「意義」或歷史性的關係來說,我們能說神話與 Logic 之間,是全然分離的兩件不相關的事物嗎?
除非說,介於其間在人類歷史上從來就沒有形成「文字」這回事,否則,我們只要稍加思索就可清楚知道,其中所必含有藕斷絲連之不可完全分離性了。
神話屬陶器時代之圖形表達,而文字就是圖形(或象形)表達之精確化的表達,至於 Logic,更是與圖形表達直接相關之文字之形式精確化的結果。三者連袂一貫即各得其是,反之,此三者一旦斷裂,就會形成人類文明無法完善表達的結果,即絕對、唯一、科學萬能、矛盾等,出現在人類文明中各種缺失的根本原因。因為:
有關人類文明之發展,以其歷史性之表達方式而言,似乎有一不變的法則存在其發展之後,那就是:
形式遞增,存在遞減。
其中根本的意思是說:
在人類文明發展的過程中,如果在形式上愈繁雜而精確,很可能其所涵蓋或涉及的內含,往往呈現愈形狹小而表相化之形勢。反之,若其內含愈形廣大而深邃,那麼其於形式上,往往呈現愈形曖昧不明之狀。
其中並無涉任何有關「對錯」的問題,而是文明只要有所表達,就會形成如此之事實或結果。除非我們根本不去從事認知性的表達,那「文明」就必因此而成為停滯、無所進展與改變,甚至是不可能之勢了。
現在值得我們認真發問的是:
文明之「有」「無」,到底是一種什麼狀況?
具體來說,所謂「文明」就是人的文明,唯人(或人類)而有其文明。除人以外之動物則無「文明」可言,所以,所謂「無文明」,其所指即動物世界。既然文明唯人類而有,即文明即因人而有之物。那麼,當我們探討文明的存在或現象時,就必須建立在「人」的基礎或根源上才對,可是事實上並非如此。尤其是文明進展數千年,甚至上萬年的累積成果,早已將「人」本身的存在壓垮,甚至埋沒在不可名狀之地。於此情形下,不論「人」或「文明」,均將處於一種幾幾乎是顛倒其間之結果。本來一切文明均為人所創,可是到頭來,創造文明之「人」卻被文明所代換。同樣,將「人」予以代換之「文明」,本來只是屬人之形式性之設定物,但由於它積年累月的擴充並加深,卻成為一極其有力之大怪物。換句話說,文明(如符號、文字、組織、系統、理論等之人造物)本來只是一種人所設定之形式之「死」物,如今它卻篡奪了「人」所賦與它之意義或結構之原本屬人之力量,而成為一竟被「人」本身所甘願接受之大怪力。從此,人不見了,人的世界全然被形式大怪物之「文明」所代換。
所謂「世界」,在自然宇宙中將成為一種多麼顛倒而怪異之屬人之存在狀況啊!
這樣的說法,從表面上看起來確實有點怪異。其實我本身也是一個歷史文明之崇尚者,而且沒有人不是文明學習之過來者。儘管如此,無論如何,除掉我們對人類歷史文明之學習與崇尚之外,到底還是會有向歷史文明之源頭或基礎上去追求之衝動或要求。這種情形對於哲學來說,尤其如此。
哲學之真求,在於「根源」或「終極」。所謂根源,其方法就是「還原」。所謂「終極」,其方法就是「極限」。換言之,哲學之所真言,就在於「人」以其最大還原能力,並向終極而追求時之人對其所經歷之過程(思考、情感或靈感、天啟),所完成之一種極限性之描述。
《哲學方法性基礎之意象邏輯:史作檉的八十歲後哲學筆記》
「意象邏輯」是中國象形文字之圖形表達中之精確化之方法論。
由於它的基礎是圖形表達,所以它完全不同於拼音文字之線性邏輯推演,反之,象形文字圖形表達之精確之方法在於「結構」。
本書是史作檉先生近年在民間講堂的授課筆記,文中兼論中國、印度、希臘神話,以及中國哲學裡「天」與「三劃」觀念系統出現後之交織思考,以數學式與邏輯交相探討論述,不變的法則仍是「形式遞增,存在遞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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