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dearest:
昨天讀書會的共讀書目是米蘭昆德拉的《生命不可承受之輕》。閱讀過程中,逐漸感受自己的閱讀能力又開始受到失名症的侵擾,不太能好好理解內容。
為什麼會選這本書呢?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昆德拉口中的生命之重與生命之輕是什麼。而他狡詐的以永恆輪迴的前提避開了死亡可能終止一切的論調。
讀書會討論時,進行了一階段關於生命意義的探討。出於一股無法抑制的衝動,做為挑選此次書目的host,我問了共讀夥伴一個問題:
「如果現在手邊有一顆吞下去就會死去的藥丸,你會吞下去嗎?又或是出於什麼原因不吞它呢?」
好友們的回答都是,不吞下去、因為還沒到那個時候。也同時肯定,積極嚮往生和積極渴求死有時並不是完全的二分選項,當人處在中間值時,大部分時間,維持生存是人類的正常本能。
事後我才意識到,當下的我已經失神了。因而對於好友們感到內疚。
我不知道,自己在當下,是不是想聽到一句肯定的:“人間不值得。”也或許,我希望有人贊同我當下的觀點:米蘭昆德拉所認為不堪承受的生命之輕,其實,並不如生命之重那樣來得令人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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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的生理疼痛很綿長,傷口如針刺般網狀遍佈,在眼角、人中、耳垂。夜裡的夢則很深很沉,我夢見黃蜂,夢見幽禁,夢見怪獸,夢見熟人的惡意,夢見從高處墜落,夢見一陣狂暴的風沙捲來,我拚盡全力,怎麼也拉不住你的手。
電影《Inside out》裡面,幻想朋友為了主角的生存而犧牲了自我。我總想著,童年時期因為你所以我得以倖存;而六年前,是不是你又再替我死了一次,所以現在,我永遠永遠的失去你了。
都說生命起起落落。而我的生命不是起伏綿延的山坡路,是薛西佛斯式的前進--永恆而無止的朝山尖推石、滾墜至谷底,再推石、再滾墜至谷底、如此無限循環著。
我感到無限孤寂。
並不是因為病了二十幾年,不是因為每天要吞二十幾顆藥,不是因為這些生理的疼痛和心理的難受,也不是因為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好把自己關起來--這一切我都習慣了,雖說習慣不代表不痛苦,但習慣代表一定的熟稔,以及一定程度上的心境轉變。安安靜靜的吞藥,安安靜靜的躺下,安安靜靜的擦眼淚,安安靜靜的。不傷害別人,也不傷害自己。安安靜靜的。
世界永遠這麼寧靜就好了。
我所感到孤寂的是,我發現自己對於這個世界的熱望越來越稀薄。我真的用盡全力活到了現在,然後,現在的一切都很美好,但我不想要繼續了。
很多我用盡溫柔去呵護的人。也用同樣的愛對待著我。
我想要祈禱你們的幸福,祈願你們被世界溫柔以待,我想成為你們前路上的其中一朵小花。
極致的生和極致的死,會很好選擇。困難的,是光譜中間的過度地帶。我一直卡在中間,不上不下。掙扎著向一點點,奮力推至山尖的石頭又滾墜至谷底。
是啊、只要再向前就會再抵達山尖。但無法否認的,我會很灰心的時刻。
每一本書都說,這種時候,要意識到自己需要求救。不外乎三種方式:藥物、急救醫療、社會關係安全網。然而我連求救,都感到無比厭倦。
很多時候,覺得自己很自私。
將自身的痛苦展露予人,是一種自私;不願意將痛苦坦露,也是一種自私。前者是因為,這份痛苦無論如何都註定只有自己能夠承擔,而展露情緒無形中也讓他人間接的負擔了這份重量;後者則是,如果對方真的愛你,你將他隔絕在痛苦之外,即便是出於保護或愛,也必然令對方感到無力或受傷。
《生命不可承受之輕》中,特蕾莎的眩暈,於我是一種無止境的墜落,朝深淵的墜落。而特蕾莎的世界始終都是集中營,她所遇到的幸福自始至終都是偶然的,是那些幸運之鳥偶然飛落在肩頭的時刻,我生命裡不感到疼痛的時刻也像幸運之鳥偶然停駐那樣如夢似幻,其他時候都在下墜、眩暈、不停的下墜。
最初會恐懼,接著會不安,再來會睏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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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 dearest,
我所嚮往的死亡是寧靜的深眠。「永恆輪迴」四個字,真是殘忍吶。
不過,你知道嗎?
當我對這個世界厭倦至極時,眼中所見的一幀一景都是極致美好的。
2022.0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