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2021年,悠木凜所著的《將這股溫度稱為妳》由青文出版在台發行了翻譯。作為共一冊且輕薄的百合小說,本作首先以《終將成為妳》作者擔當的插畫引起了筆者注意。在將全書閱畢後,筆者察覺到的是一個與許多動畫乃至於日系作品共同的命題,亦即「實感邏輯」,是一種抓住「自我現實」的渴望以及細緻的考察心情感受,正確來說即是密切貼近所謂的「直接感覺」。
[i]本作的討論留待後述。至於這樣的邏輯在其他作品中如何展開,筆者亦只打算概論。
在此不妨先假定一種劇情橋段。也就是一個深刻的為過去的陰影或是面向即將登場的未來之恐懼所苦的角色,他通常是要被其他的角色們開導與點悟,而後再突破自我的。但是,在幫助這樣的角色們解除心理困境時,他們所得到是怎樣的一種言說呢?仔細的觀察便可發現,有一種類別的說法極為常見,也就是「把握住當下」或是「呈現妳現在的想法」。上述說法只是一個概指,類似的說法還可以有在比賽準備前的打氣,我們總能聽到主角或者他們的師長說要「呈現現在的全部」,這些說法是讀者們可自行在觀看作品時留心的。筆者要指出的是,這種說法背後都有一個共通的邏輯,正是去關注於當下的「現實」與自己現在的「感受」。這種說法並非是可以當作二次元文化中的特色而概述的。相反,這樣的說法於日本是一種文化中的特色與精神的底蘊。
本文目標在於藉著這本小說中的核心命題來針對「實感邏輯」的概念論證。最重要的是,筆者將嘗試對此邏輯的正面與負面層次特徵分析。筆者從不認為「實感邏輯」是純然負面之物,它在筆者看來反倒有相當的積極性質,因此本文在批判的部分也只將點出此邏輯與政治問題的連續性。
追尋「真實」
本作的主角是名為蕾妮與冬香的少女,劇情主要是兩個主角在她們所居住的地下城市中發生的一切,而描寫上側重於兩人的心境描繪,因而本作可說是由兩人伴隨行為的心境更動構築的。
按照小說所述,蕾妮與冬香的世界在兩百年前就已經無法再居住,地面上有害的紫外線激增,因此人類著手打造地下都市。然而容量遠遠不足,故最後移居的只有總人口的十分之一。剩下的人只能在地上陪著地表毀滅。
[ii]在地面下發展許久的人類為了一定程度的複製從前的生活而打造出了人工的地上世界,這也因而帶出本作的核心命題-由主角之一的蕾妮討論的「真與偽」。與其他安然處於地下生活的人們不同,女主角蕾妮極度的厭惡她所身處的虛假世界。更精確的來說,她厭惡一切的虛偽。
[iii]她在內心對虛偽的厭惡與她必須依賴著這虛偽才能生存的現實形成巨大反差,靠著虛假之物才能過活的自己甚至會質疑自己的存在。
[iv]
在此首先能夠看出的是,蕾妮對於真與偽的定義竟顛覆性的倒轉了「是」與「做」的邏輯,也就是因其「自然」而所是或者因其「作為」而所是的論題。自然而所是表示此存在具有先天性的本源,這種存在之所以存在是自然的道理。作為而所是表明了存在需要由人的作為才能賦予性質與實在性。
[v]不過丸山這一思考畢竟是針對政治制度,所以對於一般性的價值判斷不盡然合用實屬正常。在蕾妮這裡,她厭惡的世界正巧是由全然人工的「作為」而所是的。不過,不經過人為擬仿的事物並沒有在此處作為一個與虛假城市對立的命題,否則作者就會寫出一部蕾妮與冬香在尋找「自然」之物的故事。作者明智的未有使用全然二元的概念把握蕾妮追求的真實,但是她刻意脫離一般二元概念的作法也顯示了蕾妮追求之物的特性:
我們所找的,是能讓我們確實感受到自己活著的東西。所謂「真的」,那是一種渴望。[vi]
在脫離了實存的「自然」之物的框架後,蕾妮索求的「真實」就變得極為廣泛。特別需要注意的是「感受」的用詞,這個詞明示著蕾妮要追求的「真實」究竟是何物,同時也呈現了與本文標題間的連續性。而下文將要接連論及數個片段。在最初的章節中,蕾妮與冬香牽著左手在城市探險。這時,蕾妮忽然想到,她的手感到的暖意或許便是真實的,這份溫暖也是她未來將追憶的傷感。
[vii]這是蕾妮最初向讀者表明她可能在追求的真實。後續的劇情中,蕾妮撿到了掉落的人工太陽碎片。藉著將會散發火焰與熱能的碎片握在手中,一方面手因此燙傷的蕾妮卻也感到了她認為是真實的溫暖,她也因此將此碎片據為己有。
[viii]對於這種「真實」感受極為著迷的蕾妮無法克制的持續自殘,而後更是在城市四處縱火。
藉著這幾個片段,我們可以得知蕾妮追求的「真實」應當就是一種「體驗」。也就是說她真正要做的是由自己身體感受事物的能力反過來確認自身的真實存在。從這個觀念的建立來看其反面便會發現,蕾妮似乎應該要將抽象或形而上的東西作為敵人來排斥,因為這些概念是很難由身體去感受的。然而,她關注的真實顯然不僅只有身體感受。在她與冬香初次相遇前,執著於真實的蕾妮正從自己被迫用偽裝來維持的日常感到極度的空虛,她痛恨著必須靠偽物才能維繫的日常。
[ix]而面對因為內心掙扎而翹課的蕾妮,本來就是翹課慣犯的冬香在蕾妮來到的販賣機前輕易的接納了她,將蕾妮視為朋友,蕾妮在描述自己如何的重視這次相遇的同時便也將她追求的真實之命題給完善化了:
她面對我這個素不相識的人-逃避在現實中只能躲在虛偽當中的自己,如果沒有那些虛偽就什麼都不是的我,仍願意用笑容面對我。她願意把那樣的我當成朋友。渾身雨水、理應感到十分寒冷的我,不知為何,心中卻有著彷彿被柔軟毛巾包覆的溫暖感情。我的心跳再次加速。那股交雜溫暖與疼痛的感覺,正填滿我脆弱的心靈。過去一直活在虛偽當中的我,從未體會過這樣的疼痛與熱度。所以,我認為這種感情肯定不是假的。[x]
藉著如此細膩的第一人稱自述,我們清楚的看到蕾妮同樣的重視真實的「情感」,即便那只是一個抽象的概念,讀完上面那段話後沒有人會懷疑這份由冬香帶給她的情感對蕾妮何等的重要。而此處的另一個側面是,這段文字的表達手法細微無比的呈現了蕾妮複雜的心情,日語中豐富的表達感覺之語彙使得日本文學得以形象的構築一個心情的立方體,這點確實的展現在上面的文字中。
[xi]這個手法表達了日本相對重視「情感」。雖然日語本身相對的缺乏表達普遍概念的詞彙以致於許多概念詞語都直接使用外來語,但這種問題單從文化來討論不過是顯示日本關注的現實是自我的「心情轉變」,而非外在現實。這種對於現實把握的方式在政治環境上可以認為明治維新時代的中央集權與強大國體是一個原因,也就是說難以干涉或置喙的外在政治現實使思想家與文學家們轉而關注內心的私人世界。
[xii]而在思想上,這種將心情作為現實而加以掌握的體系化理論應是以江戶時的國學家賀茂真淵為起源。
日本接受中國文化已久的事實未讓真淵對充斥於日本的異國文化產生任何好感。在真淵看來,強調要壓抑感情來奉行道德的儒教反而毀去了日本的純樸。
[xiii]在他批判儒教引入而使日本喪失純樸時,他的言說中也揭示了一個原初純樸日本的存在。做為《萬葉集》的研究者,真淵渴望的是回到萬葉世界的純樸時代。在他的歌論中,和歌的語言就是生活的語言,而生活的語言也即心的語言,而和歌傳達的心情正是實際的日常。
[xiv]在此,心情與現實是在同一個水平上被掌握的,真淵認為用五十音傳達的和歌傳達的正是天地的自然之聲。
[xv]縱然他與後面要論及的宣長在看待和歌的視角上不同,將心情作為現實掌握的方法則先是由他建立的。由此與蕾妮最初的追求合併來看便終於可知,蕾妮的追求應是藉「知物哀之心」體會的真實。
「物哀」是江戶時期國學名家本居宣長提出的概念。宣長的物哀概念,首先是在對《源氏物語》的理解中形成的。
[xvi]藉著此書中光源氏提出的物語論,宣長用「物哀」的概念對其重構。世間的所見所聞會觸發個人的種種感想,其見聞愈是能打動人的心弦,個人愈是有想表露它的衝動。被世間之事所攪動、生發各種感情之心,便是「知物哀之心」。
[xvii]提倡美學的宣長認為對於一切事物都該去知其物之心或事之心,並以此為善。他認為心靈對事物會自然的生出感動。
[xviii]總結來說,宣長認為物哀自然的存在於事物中,心靈對事物的感動是物哀的源頭,而這種感受不受道德限制。將此連結到本文的命題便會發現,蕾妮在追求的不外乎是自己在接收事物時所得到的「觸動」。她的心便是那個對事物之哀有所感的「知物哀之心」。在這種接收與觸動的關係中更可見一種主動性的強調,也就是說必須要是蕾妮主動判定有針對到她的感受才可能使她觸動,我們也多少可以知道她並不認為在日常中感到的好意是具針對性的,因為那更像是一種普遍的規範與習慣,她的家人和朋友釋出的善意是針對蕾妮的身分,蕾妮在以那些身分接受善意時從未真正感受到充實,她反而差點被空虛感壓垮。
[xix]
在宣長所述的「知物哀之心」中,我們也可以發現它另也表明了「人不可能獨自存在」的事實,因為「知物哀之心」的言說中必然要並置著至少另一件事物的存在,而這樣的心必須跟事物構成接收與觸動的互動關係方能建構自身。簡而言之,宣長認為人皆擁有的物哀之心無法靠自身證實存在,而以此心產生的「感受」也會是把另一種事物納入思維後才能出現的。正也是到此我們才能知道為何蕾妮不去尋找自然存在之物或者是轉念將她的日常生活視做真實,因為她的真實不能是由自己界定的,她的真實必須要是在與另一種事物的互動裡感到的觸動與感受。
藉上述的分析可知,蕾妮追求的真實是自己從事物中得到的觸動之感受。這種感受優位的論述讓我們看到的是蕾妮並不接受真實存在的現實為真實,其中可以凸顯一種將俗世等同於現象世界與概念世界的等式
[xx]。這種對於概念與俗世的厭惡在文學者處特別常見,因為日本文學中特別豐富的表現心情之言語正是文學者更注重掌握自身經驗的現實這一結果,無法迴避的現實之於文學者反是可憎的規範。在本作的最後,蕾妮打算藉著太陽碎片的火焰自焚,直到冬香趕到她身邊她才明白她真正在渴求的事物:
冬香初次給了我這種溫暖的痛楚。這是無條件填滿我胸口的感傷。我想起來了。其實我早就知道了。這種火焰只是替代品,只不過是裝成真實的假貨。其實我想要的,一直都只有冬香給我的真實。[xxi]
因為是小說,更是因為蕾妮是主角的緣故,讀者和觀眾在小說跟動畫裡面對這種類型的言論時很少會去多考慮一層,這便表示重要的特徵會遭到忽略。蕾妮這樣的想法是連筆者都認同的,但這種想法與一般人的思維有一定差距。這段話中,蕾妮否定的竟是我們一般反認為是真實的火焰與身體痛覺,她肯定的是由更抽象的心體會到的情感。這個很少被意識到的表達方式在國學一脈的思想中主要是體現在本居宣長對和歌之道的論述。與我們所理解的「唯言心中所思」不大一樣,宣長對這個概念的定義有更深刻的本源性。他認為如果想要虛偽矯飾,那不妨便虛偽矯飾。如果想要美妙的修辭,「要在依意而行,此之謂實情也」。
[xxii]
宣長所說的言心中所思並不是指說我們要誠實的表達所有想講的話,而是按照內心的意思決定要如何講話。宣長認為按著內心的意思去言語便是所謂的「實情」。在這個說法中,我們可以看到的是宣長將自己的「心」放置在最根本之處。言語為世俗認定的虛偽矯飾或者充滿修辭都不構成影響。只要心之所向,真實便隨之而生。由此再回到蕾妮的說法即能發現,她並不以一般人認定的現實為真實,能被她承認的只有她的心所渴求的情感。所以說,蕾妮的心才是她判定真實的最高標準,這正是宣長的「隨心而生」。所謂的「實感邏輯」背後的真面目也就昭然若揭。從國學思想以及本作的梳理中我們可得出的是,實感應當就是「心」的積極體驗。只有由內心主動體驗到的感受才是真實,個人無法選擇的現實跟日常並無法由個人決定是否主動體驗。將蕾妮所謂「活著」的感受之思考引入,則所求的「真實」更可說是與存活需求不相干的渴求。如果人只是為了維繫生活功能而渴求事物,那麼人並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活著,因為這時他只是在按著生來即有的本能在活動,必須要有「心」的活動才算的上是人對於人這個概念的驗證。
實感的一般性特徵以及正與負
藉著上一部分的分析可以得知的是,「實感」邏輯指的是心的積極體驗。此處將定義設定為心主動體驗到的感受,而「感受」一詞的意義則開顯出了「實感」的特性。按韋氏字典來看,「感受」(feeling)可以指經由感官而獲得的感觸,同樣亦能指情緒的狀態與反應。
[xxiii]這兩種定義背後的根基是當下的「此在」,也就是必得要是此時此地的存有才有可能以非概念的方式體會何謂「感受」。
[xxiv]只有在當下,個體才有辦法同時以身和心領會「感受」的存在。我們可以去談論自己「過去」是如何想的,但那只是一個回憶而不會是當下的感受,而且在回憶過去的感受時更會因與當下所感之差或相合再疊加可能產生的感慨。我們亦會去想像未來的感受,但此刻的「猜測」與未來的「理想」間永遠都有一段距離,在臆測未來的惶惑不安中,同樣是「此在」的當下承擔著經驗這種心情的任務。不論向前看抑或向後看,只要是「感受」就會是此時此刻的自己要承擔的。而「實感」也就是在當下主動把握到的感受。
進而回到本文的前言,我們由此可知要把經驗在當下以一種感受狀態呈現出來的那種激勵話語毫無疑問的是「實感」邏輯。而在本作的故事中,以冬香的溫暖作為救命稻草的蕾妮在冬香不再身旁時,她愈是回憶只是讓自己愈是悲痛,這份傷感進而成了她以太陽碎片的灼熱自殘的契機。
[xxv]然而,在冬香跨越火海來到她身邊之後,蕾妮便不再有尋死的念頭了,因為她得到的是真正的暖意。
[xxvi]這只是更加證明了「感受」只會存在於當下,這亦是實感的一般性特徵。
在永存於當下的一般性特徵之外,「實感」也極為矛盾的時代性。在「實感」邏輯中,近代與前近代的特徵同時混雜於其中。在近代意義上,「實感」體現出的是文藝復興式的人本主義思想。
[xxvii]藉著上段的分析,我們已明白「實感」必須要從「心」出發,心之所向的感受方有真實,人的主體性在此樹立。在江戶的時代背景下,本居宣長對抗的目標就是以無數的道德教說定義外在真實並否定人之情感的儒學。
[xxviii]與在江戶為統治者推崇的儒學相比,宣長的「實感」確實體現了肯定人之主體的近代特質,而這正是實感邏輯的正面特色。然而,「實感」亦有前近代的特質,也就是感性恣意的放縱。
[xxix]
的確,以心為判斷的出發點是以人為主體的肯定,歐陸近代思潮中從自由主義開始到當代思想主要便是圍繞在人的主體這一問題。但需要注意的是,橫亙在歐陸主體哲學當中的還有從古希臘哲學跟中世紀神學中就被肯定的人之「理性」。
[xxx]也就是運用理智以推理審慎思考的能力。能夠推理意味著能夠在精神中推演抽象的「道理」,這是近代國家體制得以構築的一個關鍵。在以心之所向作為絕對根據的實感中,近代的理性無法形成。恰是因為完全的依賴著心的感受,把抽象的道理並置於精神中組合分析與實感剛好相斥。在政治上是這般的道理,而在文學上,實感呈現的是前述提過的過分關注於自我的現實與內在。作為一個文類,日本這種私小說絕非問題,但丸山真男卻從這種文類中讀出了實感與想像力的互斥。
[xxxi]
在文學中,同樣是想要展現異常性,丸山認為歐美文學中光是魔鬼的形象就已跟日本不在一個層次,日本文學中看似奔放無羈的橋段實際上總難逃日常生活的範圍。丸山進一步指出,這種實感使人的精神無法從感性自然中獨立,遵從原則的人和小說不具備內部的統一原則性,而是不斷的被單方面的感覺經驗影響並牽往各種方向。
[xxxii]這個視角用以檢視本作便會發現,兩位主角的心情變動自然而有彈性,因為她們會隨著經歷的事件而持續轉換心情。在文學乃至於人身上,能夠轉變的實感才是正常的,但並不具備內部統一原則在政治上卻是危險的。
實感邏輯拒絕甚至是無法思考抽象原則,這造成的問題是個體失去了批判政治體制的能力。在實感邏輯中,一個政治上的道德原則不曾存在,此邏輯也拒絕去想像出一個抽象的政治圖景。那麼,在軍國主義者登台並向世界宣戰時,實感邏輯當然無法引述著原則來批評軍國主義偏離又不符了些什麼。而剩下自身「感受」言語的實感邏輯若是想要用這所剩無幾的論述去批判軍國主義,恐怕只會換來一頓嘲笑。假若不做批評,則實感邏輯甚至會肯定軍國主義。在宣長的歌論中,他表明他對於和歌的看法會跟隨著當代和歌盛行的模式,也就表示他沒有一個固定評斷和歌的原則,這個看法在他的歷史觀裡就成為對發展到今世的現狀全盤接受的態度。
[xxxiii]這種實感的觀點中看到的軍國主義,就只是歷史自然的發展罷了。這種問題便是實感邏輯的負面特徵。
在每分每秒活著的真心
實感邏輯的諸問題無疑危險,但它們是有辦法藉著把握住公與私的分際來避免的。當到了日常時,實感邏輯不失為一個恰當的人際原則。在日式的空氣倫理中,人們為了順從群體的空氣而紛紛掩蓋自己的真心,為的只是順暢的使群體運作並保持自己的社會地位。對習慣的人來說,這十分自然。然而對於特殊者或一個自由的精神來說,空氣無異於軟性的暴力壓迫。在本作中,蕾妮的精神正是因為她被迫持續偽裝自我而產生嚴重的負面影響,任何一個剛接觸空氣倫理的人想必都會跟她一樣。再者,於空氣倫理下建立的人際關係究竟都是要帶著一絲隔閡的,因為戴上面具後得到的善意通常不表示個體真正的被接納,真正被接納的通常只是假面的人格而已。
為了避免這樣的問題,從心出發有其必要。以心為準表現自己真正的感受不必然總會被排斥,更多時候是群體剛好缺少一個人打開這個風氣。即便真的遭到了排斥,在自身感受合於情理與不過分的前提下,個人更該對排斥與欺凌正當表達的團體做出取捨。宣長的解釋或許是過度的空泛了,但遵從自己的心在人際交往上確實十分重要,我們由此更能知道實感邏輯絕對沒有強迫個人無時無刻表達真實感受。虛偽矯飾從不是問題,只要那之中有你的心。回到實感更一般的層面來談,願意表達真心而建立的人際關係會更加堅固,因為這有了雙方都願意接納對方真實自我的前提。在本作的最後,蕾妮向冬香坦白了自己所有的想法,兩人的手再次牽起,這次邁向的是無限延展的未來。本文將以蕾妮最後與本文主題呼應的台詞做結:
這下子我們就一樣了呢。
我沒有把這個想法說出口,只是在心中輕聲低喃。
跟我牽在一起的右手溫度,比任何火焰都要炙熱,卻溫柔地觸及了我的內心。[xxxiv]
[i] 丸山真男:《日本的思想》,藍弘岳譯,遠足文化2019年版,第83頁。
[ii] 悠木凜: 《將這股溫度稱為妳》,林其磊譯,青文出版2021年版,第36頁。
[iii] 悠木凜: 《將這股溫度稱為妳》,林其磊譯,青文出版2021年版,第23頁。
[iv] 悠木凜: 《將這股溫度稱為妳》,林其磊譯,青文出版2021年版,第25頁。
[v] 丸山真男:《日本的思想》,藍弘岳譯,遠足文化2019年版,第197頁。
[vi] 悠木凜: 《將這股溫度稱為妳》,林其磊譯,青文出版2021年版,第22頁。
[vii] 悠木凜: 《將這股溫度稱為妳》,林其磊譯,青文出版2021年版,第20頁。
[viii] 悠木凜: 《將這股溫度稱為妳》,林其磊譯,青文出版2021年版,第31頁。
[ix] 悠木凜: 《將這股溫度稱為妳》,林其磊譯,青文出版2021年版,第62頁。
[x] 悠木凜: 《將這股溫度稱為妳》,林其磊譯,青文出版2021年版,第65頁。
[xi] 丸山真男:《日本的思想》,藍弘岳譯,遠足文化2019年版,第83頁。
[xii] 丸山真男:《日本的思想》,藍弘岳譯,遠足文化2019年版,第61-62頁。
[xiii] 子安宣邦: 《江戶思想史講義》,丁國旗譯,生活˙新知˙三聯書店2017年版,第210-211頁。
[xiv] 子安宣邦: 《江戶思想史講義》,丁國旗譯,生活˙新知˙三聯書店2017年版,第205頁。
[xv] 子安宣邦: 《江戶思想史講義》,丁國旗譯,生活˙新知˙三聯書店2017年版,第206頁。
[xvi] 子安宣邦: 《江戶思想史講義》,丁國旗譯,生活˙新知˙三聯書店2017年版,第235頁。
[xvii] 子安宣邦: 《江戶思想史講義》,丁國旗譯,生活˙新知˙三聯書店2017年版,第237頁。
[xviii] 子安宣邦: 《江戶思想史講義》,丁國旗譯,生活˙新知˙三聯書店2017年版,第240-241頁。
[xix] 悠木凜: 《將這股溫度稱為妳》,林其磊譯,青文出版2021年版,第57頁。
[xx] 丸山真男:《日本的思想》,藍弘岳譯,遠足文化2019年版,第84頁。
[xxi] 悠木凜: 《將這股溫度稱為妳》,林其磊譯,青文出版2021年版,第287頁。
[xxii] 子安宣邦: 《江戶思想史講義》,丁國旗譯,生活˙新知˙三聯書店2017年版,第232頁。
[xxv] 悠木凜: 《將這股溫度稱為妳》,林其磊譯,青文出版2021年版,第288頁。
[xxvi] 悠木凜: 《將這股溫度稱為妳》,林其磊譯,青文出版2021年版,第295頁。
[xxvii] 子安宣邦: 《江戶思想史講義》,丁國旗譯,生活˙新知˙三聯書店2017年版,第245頁。
[xxviii] 子安宣邦: 《江戶思想史講義》,丁國旗譯,生活˙新知˙三聯書店2017年版,第249頁。
[xxix] 子安宣邦: 《江戶思想史講義》,丁國旗譯,生活˙新知˙三聯書店2017年版,第241頁。
[xxx] 陳妙芬: 《法哲學-自然法研究》,聯經出版2021年版,第92頁。
[xxxi] 丸山真男: 《現代政治的思想與行動》,陳力衛譯,商務印書2005年版,第426頁。
[xxxii] 丸山真男: 《現代政治的思想與行動》,陳力衛譯,商務印書2005年版,第427頁。
[xxxiii] 子安宣邦: 《江戶思想史講義》,丁國旗譯,生活˙新知˙三聯書店2017年版,第234頁。
[xxxiv] 悠木凜: 《將這股溫度稱為妳》,林其磊譯,青文出版2021年版,第30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