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
展令揚一路尾隨葉莓來到河堤旁,跟蹤的過程他意外發現她的腳程極快,恰好印證了之前他的想法:她有武功底子。見她靜坐在草皮上,他才上前現了聲。
「你這傢伙不好好跟我父親學功夫,當我背後的跟屁蟲可是沒有獎品的。」
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回頭又再見到罪魁禍首,葉莓忍不住惡言相向。
「你別擔心!我展令揚不是那種會去奪人所有的人。我們來個協議吧!」
展令揚微笑的提議,順勢坐在他身邊。
「我知道中國人重男輕女,所以從不將要事傳給女兒,這種不平等,我感受極深。當初我若不是男孩,現在也不可能成為展家人,為此還引來許多暗殺者。但我告訴你,在我的觀念裡,男女是平等的。」
展令揚打心底地說,恐怕這是他一生中說過最知己的話。
「你說了這麼多,想幹嘛!」
葉莓卻不是會領情的人。
「也就是說,你父親教我什麼,我一轉身就教你。我們是平等的,我不想偏你什麼。」
展令揚極其自然的承諾。
「你要教我?」
葉莓笑了出聲,一付看扁他的表情。
「別小看我!我雖然資質駑鈍,但為了你,我會很認真的記好你父親的一招一式,保證到了你這裡也不會有一絲一亳的改變。若有,也只是變得更好而已!」
展令揚天花亂墜的誇口,說得好像自己會答應學劍術都是為了他一樣。
「光說不練,還不能取信於我。有膽就跟我比劃比劃!」
葉莓瞄了瞄他,覺得他根本「吹牛不打草稿」。她揚起嘴邊一抹奸笑,起身擺出迎戰英姿,天不怕地不怕地挑釁。
「那有什麼問題。放馬過來!」
展令揚其實也想測試她的實力,讓她這一說還不正中下懷。他倆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石破天驚地在翠綠河岸開始一場比武大賽。
起初,兩人只是站定戰姿,相望無語,頗有「敵不動我不動」之感。過了三分,這場比試儼然成為「不動大賽」,兩人一動也不動了,就看誰先動了誰就輸。晚風輕送,不知不覺已屆落日時分,暑氣漸散換來涼意倍增,冷冽的空氣在岸邊更顯鋒利。
「好。我就讓你教我!」
月初西上時,葉莓終於棄甲投降。她看著他的眼光,是無盡的敬賴。經此一役,她肯定他是可敬的對手,有絕對的實力充當她的導師。
「冷了!外套給你。」
展令揚看她動了自己也動了,見她單薄的身體恐怕禁不起夜晚寒意,他下意識便脫了外衣披在她身上。
「謝謝。我還沒那麼弱不禁風!」
葉莓輕謝一聲,將外衣遞還給展令揚。
「我應該關心妳,不是嗎?」
展令揚微微淡淡的笑道。
「你只需教我功夫。其餘的最好少管!」
葉莓一付「本姑娘閒事少管」的澄清。
「我應該關心妳,不是嗎?」
展令揚又再重覆說道,臉上是更深刻的笑容。
「多事!」
葉莓正想回瞪他,豈料一仰頭、四目交接之下,卻見著他身邊全是滿天熠熠星光,好一幅令人咋舌的美景。封閉的心湖突然好像激起漣漪,出現一絲動心的前兆。偏偏此時展令揚又深情款款地湊近她身旁,寬厚的臂膀向前一伸……
「哇!螢火蟲耶。」
原以為展令揚是要抱住自己,誰知他卻錯身閃開,捉住了夜空裡的一隻螢火蟲開心大叫。
「螢火蟲……真的耶!」
葉莓拉回錯亂的瑕想,這才發覺他倆周圍早已圍滿閃著小小綠光的螢火蟲,襯著滿空星斗更顯浪漫。
「天氣這麼涼,螢火蟲還會出來?」
葉莓覺得很神奇,伸手也想捉住一隻。沒想螢火蟲卻不給她面子,她半空舞動的手一直撈不著,最後是展令揚將自己手中的螢火蟲往她手中一遞,成就了她的美夢。小小微綠的光芒由她半閉的手掌中洩漏,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夢幻。
「它冒著生命危險出來,也許只為了尋找它的另一半。想想,為愛而亡,豈不浪漫?」
展令揚為她的疑問解答,編造一個淒美的答案。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葉莓大煞風景的反諷,其實她只是受不了及討厭展令揚竟可以說出這麼美麗的故事。
「因為我母親就是如此。」
展令揚不避諱地照實陳述。
「你是說……」
葉莓好驚訝他的話,她不相信的睇著他,彷彿直透他心靈深處,看見他的傷痕。
「呵,我怎麼變成多事婆了?竟然管起你的事。我要先走了!明天再見。」
不願自己被展令揚的深邃眼神,又或許是那模糊的傷痛所迷惑,葉莓急忙甩頭遠走。
「再見!葉莓……妳不多事!難得這世上只有我倆如此相似。妳也應該關心我,是吧!」
展令揚喃喃自述,凝視她的背影,那被滿天星斗及螢火蟲團團包圍的背影,禁不住心頭一悸。
他自衣袖拿出一顆下午偷藏的草莓,輕嚐一口,酸甜的滋味流入肺胕之中……矛盾的草莓口感令他突感失落,就像他對他母親的「又愛又恨」一樣。
打從他有記憶及思考以來,他不止一次的想,他的母親為了所愛遠離展家,但卻偏偏在他年紀尚小時撒手人寰。難道在母親心中,他的父親比他還重要嗎?她既然可以背負「不孝」之名和父親遠走高飛,可為什麼就沒法為了唯一的兒子撐住自己的身體呢?
他好愛她,雖然他連她的樣子都不能清楚的描敘出來,也記不得她曾經對他的好。他也恨她,誰叫她狠心逝去,讓他一個人渡過這心驚膽跳的十五年。
其實他很清楚葉桑、葉莓的來歷很有問題,甚至他倆很可能是對頭人派來的臥底,為得只是先贏得他的信任後再痛下殺手,但他就是無法對他們存有戒備之心。想起那把神祕的中國武器-黑軟劍,和那張笑得無邪的葉莓的臉,他迷惑了!
難道說葉莓會是他一生之中出現的第二個「矛盾」嗎?他無法想像葉莓手拿黑軟劍,直取他性命的殺手模樣。不,應該說,他不願去想吧!
展令揚晃晃頭,試圖揮去腦海中不祥的念頭,踏著殘缺月色,伴著沁涼夜風,他想是該回家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