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跟許多長久傳承的企業一樣,有很大的獲利事業需要繼續保護,而且要從這裏面繼續挖掘利潤。牽涉到很多責任,對股東、對顧客、對員工、對董事會,要盡可能在你所做的事業中獲取利潤。
轉到新事業並不容易,不只因為它不會馬上就獲利,而是因為它會直接破壞你正在做的事業。
若要以一言概括《追劇商戰》,這段話再也合適不過。書中描繪的其實不在串流平台之間的勢力消長,而是整個影視產業,在新舊時代交替之際的轉型與掙扎。
串流平台對影視產業是危機,也能是轉機。惟縱使已進入百家爭鳴時代,大部分串流的績效至今仍如謎一般神秘,無公式可循。有線電視台與好萊塢對於什麼做法比較有效並不清楚;有意搶食影劇大餅的科技業者(如Apple、Amazon等)同樣也踏進一片迷霧。局勢瞬息萬變,本書的原文副標: Inside Hollywood’s Furious Billion-Dollar Battle to Take Down Netflix,毋寧更加傳神──砸錢併購看來是最粗暴而有效的方式。
商戰以成敗論英雄,成功了是破壞式創新,失敗了徒留斷垣殘壁。如同今年上半年起,Netflix 因用戶流失導致股價崩跌,「Netflix神話破滅」、「Netflix走錯了哪一步」等事後諸葛隨即湧現;一度被津津樂道的「零規則」企業管理心法,瞬間淪為領導者的專斷獨裁的鐵證。
小時候,全家一起窩在電視機前看電視(那時「追劇 」一詞甚至還沒出現),廣告時間跳起來搶廁所的時光似已走入歷史,直到Netflix宣布推出有廣告版的訂閱方案。果不其然,此一消息再度受到「專家」毫不留情地吐槽。
事實上,旗下擁有美國電視網、數家有線電視頻道,並以《良善之地》(超推)、《犯罪心理》(一生推)等劇為招牌的NBC環球,在發展Peacock串流之際,就反其道而行地保留了「打開電視的體驗」,包含無論何時打開應用程式都有播放中的影片──目的在於製造與現實接壤的時空感──以及廣告。其模式約略為:有線電視訂戶會自動成為Peacock用戶;如果希望完全沒有廣告,才需要再額外付費。
幾十年來,美國「有廣告」的有線電視頻道佔了92%,三大電視網基於廣告的獲利宛如印鈔機。而更有趣的對照,莫過於30秒即要價530萬美元(約1.7億台幣)的超級盃廣告,已成為串流平台的兵家必爭之地。例如HBO在2019年為宣傳《 #冰與火之歌 》最終季,殫精竭慮、耗時數月製作、測試60秒的廣告劇情,縱引發「商品化」、「自貶品牌價值」的批評也在所不惜,正是為了藉此宣告其串流媒體服務HBOMax的來襲。
NBC環球董事長Steve Burke指出,「有廣告的事業已經存在了數十年,是經過驗證的商業模式」。NBC身為美國三大電視網之一,倘若捨棄了數十年來的廣告銷售機器,魯莽地仿效Netflix全神貫注發展單一應用程式,或迪士尼前後花費16億美元收購與核心本業無關的社交網絡、社交遊戲、最火紅的影片等,無疑才是自取滅亡。故Peacock的董事長Matt Strauss希望推出「一個有廣告支撐的產品,但是仍然給觀眾在電視上無法得到的東西」,重塑有線電視套餐,並填補有線電視與串流平台間的空缺。雖非以異軍突起之姿登場,其穩定漸進的策略,可想見地,也不易面臨急轉直下的窘境。
而從另一面向觀之,訂閱戶數飽和的問題絕非Netflix獨有。串流產業前景固然可期,天花板也已然存在;如何突破SVOD(Subscription Video on Demand,以訂閱收入為營利基礎的服務)的困境,不致像Netflix一頭撞得七葷八素,是下一個立即而險峻的關卡。
越貴的影集,就越能在架上待久一點;但是越貴的影集,利潤也越少。這就是為什麼串流平台很少有影集超過第三季。
除了應證訂閱、收視人口再怎麼突破天際,終究無法作為串流平台長遠獲利來源之外,身為近10年的美劇觀眾,對這種情形更是心有戚戚。
我所看過的許多串流影集,都更像是被切割成40-50分鐘的電影,短小精悍、來去匆匆,部分還政治正確到令人煩躁。再也沒有早期一季20幾集、動輒7、8季起跳(雖然通常第3季過後就會開始超展開亂演,但追劇就是要一邊罵一邊看),往往到最後演員都快換過一輪的影集了。在那樣一製播就是數年,甚至十幾年的老美劇中,觀眾與劇中角色總會培養出一種特殊的情感,彷彿他們是真實地存在生活周遭,或是某個平行時空之中,告別(無論是劇中或劇外)亦格外傷感。
沒想過這樣綿長的情懷,隨著串流崛起,轉瞬也將成為時代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