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鎖記》裡的曹七巧是個色彩強烈的人物. 她扭曲的心態也暈染了她的女兒, 長安.
長安在一步退一步的過程中, 無聲無息地被七巧牢牢地定格在自己的影子底下. 我說她一步退一步, 是因為她總是選擇離開她喜歡的人. 例如, 她喜歡上學, 却選擇休學, 她喜歡童世舫, 却選擇退婚, 讓兩人回到朋友的關係.
我說她無聲無息, 是因為她不曾表達過自己真正想要的, 例如, 當母親七巧去學校吵鬧後, 她寧願放棄喜歡的音樂課, 也沒有勇氣面對同學. 後來, 母親把做媒的三嬸氣跑了, 她才意識到, 若是讓童世舫了解母親七巧的為人, 那她一輩子也抬不起頭來, 於是, 她索性在兩人關係還好的情況下, 急流湧退, 主動退婚.
故事說到這裡, 我提出一個問題, 退讓的人就一定處於被動的位置嗎?
在我們討論長安是否處於被動的位置之前, 我先請大家回顧上一集裡提到過的舊約故事, 耶弗他的女兒,
耶弗他的女兒為了成全父親對耶和華的承諾, 自願奉獻. 而且, 她要求上山哀哭她終為處女, 由此可見, 她信奉著女性應該生兒育女的教誨. 從她的立場來看, 她自己也和神立了一個約定.
舊約的箴言說到, 『心中的策劃在於人,應對之言來自耶和華。 人看自己的行為都純全, 但是耶和華卻衡量人心。』
我試著從這幾句箴言理解耶弗他女兒的立場. 我在耶弗他的承諾裡看到了兩個部份, 一是他的奉獻, 二是他對神的承諾. 如果, 耶弗他的女兒將自己歸屬於後者. 在這個過程中, 她將會從一個被約定的位置走向一個與神約定的位置. 而這兩個位置重疊的基礎, 建立在信仰上.
我們再回頭來看金鎖記裡的長安. 除了裹腳的時候, 她曾經聲嘶力竭地求饒之外, 她在經歷休學, 吸鴉片與退婚的過程中, 都扮演著自願者的角色. 在小說裡, 作者倒是給了她一個體面的下台階, 說道:『 與其讓別人給它加上一個不堪的尾巴,不如她自己早早結束了它。一個美麗而蒼涼的手勢。』
因此, 哪怕長安心裡糾結著不得已和不情願, 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 漸漸沉寂了. 作者不鹹不淡地描繪她的怯懦, 說道:『有時她也覺得犧牲得有點不值得,暗自懊悔著,然而也來不及挽回了。她漸漸放棄了一切上進的思想,安分守己起來。』
我們再回顧professor Peterson的說法, 犧牲是以捨去有價值的東西來成全, 這是必須承受的磨難. 對長安而言, 自尊是她拋不掉的東西. 母親到學校吵鬧, 就好像在她的校服上潑了幾滴墨汁, 母親指桑罵槐地氣跑了做媒的三嬸, 也幾乎是扯掉了她盼望已久的紅繡球. 長安為了保住她僅有的一點自尊, 不得不在母親出手之前, 急忙地為自己搭起一座體面的下台階. 就這樣地, 她一步退一步, 躲在母親的影子底下, 撿一個安穩的棲身之所.
如果說,犧牲建立在信仰上, 難不成,長安信奉的是傳統價值觀嗎? 在儒家的社會氛圍裡, 長安聽從母親的安排也是理所當然, 而她得到的奬賞, 就是茶來伸手, 飯來張口的生活. 甭管外人怎麼看她小姑獨處到30歲, 關起門來, 她在母親的這座宅子裡, 依舊是大小姐.
以我個人的看法,長安看似順從母親七巧的安排, 實際上, 她不斷地在逃避母親. 或許, 她心裡早已看穿了現實, 既然輪不到自己做主, 那也意味著無須承擔風險責任。『 聽話』, 也不失為一條息事寧人的退路. 當她哀怨地擺出一副認命的姿態, 也就定格了那美麗而蒼涼的手勢. 說穿了, 『傳統』或許是一個束縛, 但又何嚐不是一處避風港.
莊子在逍遙遊裡說了一段故事, 當大鵬鳥能夠飛上九萬里高的天空時, 地上的蟬和斑鳩一點也不羡慕, 牠們笑著說:『 只要我翅膀一拍, 雙腿一跳, 碰到榆樹或枋樹時就停在上邊, 有時力氣不夠, 飛不到樹上就落到地面上, 在草叢間遊玩, 不也過得好好的, 何必非要飛到九萬里高的天空呢?』
簡單來說, 我們不必羡慕別人, 了解各自的能力不同, 自由自在地發揮就是最好的表現.
從長安的故事來看, 犧牲和逃避, 或許只是一線之隔. 看似妥協的決定, 實際上是留一條退路給自己. 這不過是做一個適合自己的抉擇, 沒有什麼對錯之分.
朋友們! 面對兩難的時候, 你會如何選擇一條適合自己的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