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發明了「花童」？

晉華的弟弟福華終於要結婚了，全家都欣喜以待。公公婆婆掩不住內心高興的神情下，是滿足又滿意的安心。

日子訂好之後，每逢假日，兄弟姊妹，加上伯叔姑姑一大夥人都群集在大哥家，商量婚禮的種種細節。每當討論出結果，就分配工作，大家分頭進行，共同分擔繁瑣的婚事重擔。

這天，大家又在客廳討論，碧明也在場，她只是聽著，沒有發言。她覺得所謂的「習俗」，人言各殊，怎麼做都可以，端看聽誰的。往往是講話最大聲，說得最肯定的那人占上風，要不就是「誰最大，他說的就算數」，根本沒有是非、對錯可言。一家人加起來，南來北住的都有，加上東西幾地各不相同，雖然同是「台灣人」（大陸籍的人這時候最好閉嘴），說起各種儀式的細節時，總是五花八門，琳琅滿目。

各種的討論、爭執無聊又冗長。碧明不自覺的將眼光往四周望去，看到坐得稍遠的大嫂椅子邊，她的小女兒萱萱正跟她拉拉扯扯，一副耍賴撒嬌的模樣，可是又不像。萱萱眼中含著淚光，鼓臉撅舌，對大嫂時而捶打，時而拉扯，緊閉雙唇，猛搖著頭，束在腦後的馬尾，隨著她的搖頭，輪番拍掃著雙頰。

大嫂可能被她熬不過，起身將她帶進房間，許久沒出來。碧明心想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也向靠近房間門口的餐桌椅子上移坐過去。

等了許久，才見大嫂一個人走出房間，碧明忙向前問：「怎麼了？萱萱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大嫂輕描淡寫的答了這麼一句，也在餐椅上坐下來。

「不會沒事吧！我看她神情奇怪，怎麼不出來呢？」碧明向房間門口望了望，又看看在客廳一角玩的其他小孩子們。

大嫂遲疑了一下，說：「她問我，為什麼是小琪當花童，不是她當花童？」

「這──」碧明的心往下一沈，情急之下，忙抓了一句出來搪塞：「你有沒告訴她，可能花童要比較小的孩子，她太大了。」

「有啊！我是這麼說的，可是她不相信，一直說為什麼不是她當花童？她好想當花童，她小一點時也沒當過花童‧‧‧」碧明看得出來，大嫂雖這麼安慰萱萱，自己也心疼。

碧明衝口而出說：「讓萱萱當花童好了，小琪不要當──」

大嫂忙阻止：「怎麼可以這樣？花童怎麼可以私下轉讓呢？算了，別理她了，她鬧一鬧，等一下就好了──」

碧明還在想該怎麼辦才好時，大嫂接著說：「我小時候也不明白，為什麼人家都找妹妹當花童，不找我，更誇張的是，當爸媽帶著妹妹去吃喜酒時，我還要在家看店、做家事。」

「你當時問過理由嗎？」

「問了，但沒人回答我，只說：『是啊！人家找妹妹當，不是找你。』長大之後才明白，因為妹妹長得比較可愛，萱萱長得像我，不好看‧‧‧」

碧明想說：「或許不是這個理由吧！」卻無力說出口。

這件事情占滿了她的心膛，尤其想到萱萱那副委屈又滿心期盼的樣子，就心疼不已。回家之後，還是對晉華說出那個提議來：「讓萱萱當花童好了，她很想當，今天她在旁邊聽到阿嬤說要小琪當花童時，她好傷心‧‧‧」

晉華的回答和大嫂一樣：「花童怎麼可以私下轉讓？人家當然挑長得比較可愛、漂亮的小孩。萱萱老是嘟著一張臉，多不討人喜歡‧‧‧」

雖然聽到晉華這麼說，得不到他的附議，碧明還是在想了一天一夜之後，鼓起勇氣跟婆婆撥了一個電話：「媽，您說要小琪當花童的事情，我看不要好了，當花童要買新衣服，小琪平時又不穿裙子，只穿一次，多浪費‧‧‧，就讓萱萱當好了。」

「你這個媽媽的想法可真奇怪，人家女兒有花童可當，媽媽高興都來不及了，趕忙幫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哪有人說不要當的。你如果捨不得花錢，叫福華送一套衣服給她，或租白紗禮服也可以，不用你花錢。」

碧明急得說話都結結巴巴起來：「不是花錢的問題，小琪不喜歡當，萱萱是姊姊，應該萱萱先當‧‧‧」

「這種事情哪有按大小照輪的，就是小琪當。」婆婆斬釘截鐵的說。

碧明無力的攤在電話桌前，久久回不過神來。

許久之後，還是想不出什麼辦法來，她心裏突然冒出一句：「誰發明了花童？」不禁恨起這個始作俑者來：「婚禮上除了當事人及相關大人之外，為什麼要多這麼一、二個小孩當配角呢？花童也打扮得漂漂亮亮，同樣吸引眾人的目光，同入鏡頭，在小花童歡欣雀躍，其父母驕傲欣喜之餘，有沒人想到當不成花童的孩子在一旁傷心失望，還有他媽心痛的感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