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杆子,單手叉腰,盯着防彈背心上的手電光束,暗暗思忖:
「眼下這防彈背心拿不拿倒不是關鍵,畢竟喪屍怪物也不會拿槍。這樓內燈光黯淡,我又缺少一個近身防禦的東西,那卡在上面的手電和匕首纔是好東西。」
「可放眼這通道,乃至外頭的超市內都沒有什麼適合鉤、抓取的物件。」
「所以,如果想要拿到它們,就必須得雙腳踩進這詭異的土堆,讓自己半個身子埋在裏頭。」
「這行爲,說實話,簡直就和談戀愛一樣。要想嚐到愛情可能的甜,就必須得先開始一段任何情況都可能發生的感情……」
可我的運氣一直不怎麼好,就像一直心心念唸的前任搞到最後竟然喜歡的是我兄弟。
「特麼的!」
一想到這些憋屈的過往,我就氣得牙癢癢。
「王曉啊王曉,你怎麼到這時候了都還這麼慫!直接踩過去拿了就走啊!難道還想像以前一樣,凡事都讓着別人,最後一無所有?」
「可誰知道那裏頭是不是藏着危險,那上頭的東西說不準就是專門引誘你的呢?難道從前這樣的虧你喫得還少?」
我腦袋裏天人交戰,雙子座的兩面互不相讓,脣槍舌劍,巴拉巴拉,都有道理。
「真是煩死了!」
我攥緊鐵桿,牙關咬緊。腦海裏的聲音漸漸消停,所有注意力都隨着目光筆直向前。
手電的光打在發黴的牆體上,半拉蛛網上纏了具殘破的昆蟲軀殼。
我明白,自己一小人物在這般情況下活到現在實屬不易。運氣這方面已不佔優勢,如果再丟了一直以來的謹慎,那多半就得像那蛛網裏的東西,領盒飯。
沒錯兒,我調整着呼吸節奏,得冷靜,得認真思考解決辦法!
我扭頭望向走廊,再次將周圍環境細細打量了番。
這周遭乍一看確實看不出變化,可那裝備既然冒出來,就有它冒出來的道理。
就像遊戲裏的誘惑寶箱,哪怕邊上可能有怪物看守,也只是增大了其獲取的難度,並不妨礙它本身是寶箱的屬性。想要得到它,一般玩家普遍都會採用兩種方法。
這第一種方法就是「巧取」或者說「偷取」,採用某種巧妙的方式去規避驚擾潛在危險的可能。但已知這裏缺少工具,所以這條行不通。
而第二種則是試探加引誘的干擾模式,引出潛伏在暗處的危險物後,再伺機做出或搶或逃等行動。
想罷,我後撤了幾步,蹲下身子,撿起一個金屬球,掂量下後,隨手一拋,將其丟進了土堆。
「噗!」
頗重的金屬球瞬時沒進了大半。
一秒,兩秒,十秒,一分鐘很快過去,土層表面沒有任何變化。
我又稍稍等了會兒,而後又拿起一個金屬球拋了過去。
依舊沒有問題。
隨後我如此往復,接連又投擲了十多個金屬球過去,但土堆裏一直沒再有動靜。
「也許是我多疑了。」
瞧着眼前被砸得「百孔千瘡」的土堆,我終於放下了戒心。
「看來這次真是我運氣好,觸發了什麼隱祕開關。」
我深吸了幾口氣,緩步走到土堆邊緣,將鐵桿當作柺杖,朝前一插一握,身子跟着就跳了進去。
呼地一聲,土堆霎時就沒到了我的膝蓋,而且還有着些許下沉的趨勢。
「這土怎麼跟漿糊似的!」
我雙手握着鐵桿借力,扭肩晃腰,一點點朝前蠕行。
可越是接近那防彈背心,我就越是覺得下半身難以活動。這土裏就像長着水草一樣,正卷着我的小腿,一點點朝下拉。
「什麼情況?」
我一低頭,卻見那土堆不知不覺間已沒到了我的大腿根部。
再一抬頭,那裝備又近在咫尺,我只要再往前走個兩步就能取得!
「特麼!」
僅這麼一會兒,我已覺渾身乏力,此刻催動雙腿用力,卻根本動彈不得。
我竟然被卡在這兒了!
「噔!噔!噔!」
心跳加速,我的呼吸開始變快變粗。轉頭慌忙望了一圈,發現離着最近的一根樓梯扶手約莫一臂距離。
我剛嘗試着挪動了下,身子就「噗」地又沉了一截,土層一瞬沒到了小腹。
「這特麼!」
我雙目一瞪。
「之前還擔心這黑土下頭可能藏着異怪,結果搞了半天原來底下竟是空的?咋辦?」
我猛吞口水,不敢妄動,大腦拼命檢索能用的存儲信息。
「對了!」
我一頓。
「記得之前看科普節目,如果不幸陷入類似流沙泥潭中時,第一是冷靜,其次就是儘量匍匐趴在表面,擴大接觸面積,防止下沉加速!」
我照着記憶裏的樣子,彎腰伸臂,雙手握着鐵桿,像剩了半拉的身子蛤蟆一樣趴在土堆上。
時間無聲,我一動不動地趴了好一會兒。
雖覺脖子酸,胳膊脹,但這姿勢確實大大減緩了下沉趨勢。
「可就這麼一直趴着也不是辦法啊!」
我抬起腦袋,下巴在土裏撥弄,一面觀察一面繼續盤算。
「一般減緩下沉趨勢後,就該找脫身之法了。」
「可眼下這扶手是夠不到的,其他地方也沒有能抓取拉扯的東西。手上唯一能用的道具還是個平滑的鐵桿兒。」
「嗯.......」
思忖了半天,我漸漸發覺,自己好像並沒有什麼解救之法,像是徹底陷入了「絕人之路」。
「不會吧!不會吧!」
我恨恨地握拳一捶,泥土飛濺,身子霎時又沉了些。
「我王某人一路得運開掛,好不容易掙扎活到現在,不會就以這麼個智障的姿態「跪」在這兒吧。」
「不對不對!一定還有辦法的!」
細微的塵糜在手電光柱前浮動,我怔怔望着防彈背心,忽然心生一計。
「對,這樣或許能行!」
「拼了!」
我深吸一口氣,渾身鉚足勁兒朝前一撲,手中的鐵桿跟着一甩。
杆頭猛地從背心底部空隙穿過,我胸中憋氣,雙手順勢一抬。
「唰!」
背心被成功挑起,順着杆子滑到我身前。
我一把抓住背心綁帶,用最快速度用力扯開,又將鐵桿綁了進去。
「希望能成功!」
由於用力過猛,此刻我的身子已下陷了大半。將鐵桿綁好後,我也沒再猶豫,直接握着杆尾向扶手處擲去。
「鐺!」
杆頭撞到扶手,猛地一彈。防彈背心被慣性帶着朝前一送,卡扣上的手電瞬時彈射卡在了扶手間隙中。
「Nice!」
我心頭一顫,大感幸運,單手向後一扯。
「啪嗒!」
電筒穩穩卡在了兩根扶手之間。
「成了!」
我雙臂用力後扯,身子霎時被拉出了一截,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來吧!」
我牙關咬緊,這是我與詭異黑土之間的較量,賭上性命的較量!
「叱!」
由於持續用力過猛,我的雙脣不禁開始哆嗦,飛濺的唾沫星子,落在了青筋暴起的小臂上。
雖然狼狽,但我已拽出了半個身子,還差半步距離就能抓到樓梯扶手的邊緣了,我不可能輸!
「咔啦!」
卻聽憑空一聲脆響,手電的光忽閃了幾下。
燈滅了!
我剛覺情況不對,還沒來得及反應,下一剎身子就猛地後仰開去,手裏的鐵桿也被慣性甩飛。
這是手電喫不住力,裂開了!
我只感身下驀然來了一股子吸力,身子不受控制地下沉。
掙扎!呼救!
一陣徒勞,很快黑土就淹沒了我的視線。
細碎的土塊鑽進了我的鼻腔,呼吸苦難,四肢被困,無處發力。
「比起被喪屍怪物啃,我至少留了個全屍。」
在一陣慌亂後,我的意識開始逐漸遊離,黑暗給了我充分的想象空間。
「或許在另一個世界中,李憶君,嘶,對,還有李佩文都在等着我呢。」
「嗯,巧巧的話,我應該也.......」
正幻想着,我忽然覺得身體變得輕盈起來。
「怎麼了這是,這麼快我就上天.......」
「誒喲!我擦!」
下盤一陣劇痛,我恍然睜眼,卻見自己正坐在泥濘中。頭頂上白熾燈亮,巨大的機器轟然作響,時不時落出一堆土塊。
「這又特麼是哪兒!」
我扭頭四顧,見左右皆是生了紅鏽的金屬牆壁,頂上白熾燈由細細的繩纜吊着,一字羅列,直到走廊盡頭。
也不知是年久失修還是裝修風格本就「蒸汽朋克」,包括我頭頂那一片的多處天花板都只鑲了一塊蓋板。
凹凸起伏,足有磨盤大小的巨型齒輪在蓋板之上緩慢滾動絞合,數十條金屬履帶密佈其中,從上層落下的黑土砂礫都被碾得細碎,如黑霧般飄落而下。
「原來如此,這運氣擱以前買彩票絕能中個頭獎!」
我嘴巴微張,抬頭望着正上方的那塊齒輪缺失處,心頭登時升起一股劫後餘生的慶幸感。
「呲!」
一陣怪聲,我下意識扭頭。卻見一團赤色蒸汽驀地從我側方牆壁的縫隙內激射而出。
「什麼情況!」
我被嚇得一個機靈,瞬間滾爬起身,背貼靠在牆邊。
氣霧很快消散,我頓了頓,剛準備挪步查看,卻聽身後又是呲啦一聲。
這次滾燙的氣霧直噴在我的後頸上,瞬時傳來的巨大刺痛感讓我腳步蹣跚,險些跪倒。
「啊啊啊!」
我痛得齜牙咧嘴,雙手不停地朝後頸處扇動。
僅是幾個呼吸,我的脖子就疼得難再轉動,一個個觸感足有拇指大小的水泡像是粘鍋元宵,擠滿了後頸。
「我特麼......」
我單手撐地,半跪着,幾乎是從牙縫兒裏擠出了幾個髒字兒。
「剛感嘆自己大難不死運氣好,怎麼轉頭就來這麼一遭!」
眼前的金屬牆壁上還殘留着幾滴猩紅色液滴,不一會兒就融進了那一片片金屬紅鏽。
我強忍着後頸的劇痛,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原來這些紅色的東西不是金屬鏽蝕,而是這種高溫赤霧的固體殘留。
我幾步跨至走廊中間,生怕這金屬牆壁的哪個縫縫角角再冷不丁噴出一股烹人赤霧。
「得趕快離開這鬼地方......」
我感覺自己就像一片落入激流中的枯葉,雖然不想隨波逐流。可眼下經歷的所有事情都遠遠超過了我的想象,更別提什麼掌控了。
怕水泡撕裂,我不敢轉頭,只能動腳轉身觀察。
這金屬走廊的兩頭看起來都大差不差,彎曲延伸。慘白的燈光下,殘留在金屬牆上的一片片紅色異物格外刺眼。
「算了,就男左女右吧......」
情況緊急,來不及多分析。
哪知我轉身剛準備往左跑,就見前頭半步開外的地縫中呲呲冒響,連着噴出兩股赤色蒸汽。
紅色的氣霧霎時散開,我躲避不及,一個後仰就摔在了地上。
撐地的手掌雖減緩了不少衝擊,但我仍覺屁股痛得似要裂開。
「唔!」
我悶哼一聲,硬是把一肚子的髒話都憋了回去,隨即雙臂一撐,扭腰轉胯,整個人調轉身子,甩起胳膊就跑。
「呲!呲!呲!」
剛跑出不過兩步,我就聽身後像炸鞭炮似的,接連不斷地響起蒸汽噴射的聲音。
「還好我特麼溜得快,不然這會兒八成得變清蒸人。」
熱風吹過耳畔,我一路怒奔。可百米衝刺的速度根本堅持不了多久,很快我的腳程就慢了下來。
「怎麼回事兒......」
跑着跑着,我漸漸發現了端倪。這周圍的環境竟好似沒有任何變化。
「不是吧....」
我抱着僥倖的心理又朝前跑了一段時間,直到看到那處齒輪缺口時,我才怔怔停下步子。
「這下頭,竟然是個圓圈,是個死循環......」
頭頂的機器依舊在鏘鏘作響,熾熱的紅霧仍不時從周遭的牆壁和地面裂隙中迸出。
我半張嘴,遲疑着,又仰面往前邁了兩步。
「啪。」
一顆土塊砸在我的腦門上。
我下意識眨眼低頭,卻見腳邊的泥濘裏嵌了倆手掌印,這正是方纔我落下時摩擦的印子。
「鐵證在此,這下該咋辦?」
我正愣在原地發難,卻聽呲地一聲,左腳邊又有一團赤色蒸汽驟然升騰。
「我去!」
雙瞳一撐,我猛然朝右側邊躍開。
「嘭!」
一聲悶響。
這一下逃命似的驟然發力,力道直接拉到滿格。我右肩先是狠狠頂在了牆壁上,而後整個人又直直砸在了地上。
「咳!」
狂放的痛感從渾身各處傳來,我咬牙發力想要站起身。奈何這塊泥土堆積太多,混着那赤蒸汽的殘留成了攤稀泥。我連着蹬踩數次都沒成,反倒手滑又摔了一跤。
「呸!」
我吐出嘴裏的土渣。
「真是特麼倒黴透了!」
我半跪着,支撐上半身的雙臂已微微顫抖。
很明顯,我又快力竭了。
「又……呵。」
我自嘲般地苦笑了聲,視線不自覺地停留在那雙滿是細小劃痕的大手旁。
手指微曲,不經意間,我摳到了個平滑物體。
「這是!」
那銀色的卡面,微微凸起的浮點數字,與這骯髒之地格格不入的高級感,就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
我趕忙用指甲將它撬起,快速撣開其表面的土屑泥渣。
「金屬撲克!」
「黑桃10……」
我愣了片刻,隨即將其翻轉。
「♠=☽」
這撲克背上正中刻着兩行提示,第一行爲三個符號,分別是黑桃,等號以及黑色月亮。
「這算什麼意思?」
我完全摸不着頭緒,視線下移,第二行刻着:
「B2,101。」
「這倒是似曾相識!」
我將先前在超市狗糧袋裏找到的那張金屬撲克從口袋裏拿了出來。
「紅桃2,反面刻着L3,4502。」
「L3,B2。嘶……」
我仰頭看着天花板的缺口,口中喃喃。
「我是從上頭掉下來的,這裏肯定算是地下了。難道說,這字母和數字的組合,代表的是樓層所在?」
我撐着牆小心起身。
「也不對,那超市在一樓不是三樓啊。」
我四處打量着,幾步開外的牆縫內又斜斜呲出一股赤色蒸汽。
由於方纔的大動作,我脖頸後的水泡已經破了一多半,用手一搭就能觸到深黃色的黏稠膿水。雖然噁心,但卻不致命。
「沒錯,如果說上頭女巨人與巨鼠的存在都是要置人死地,那麼這裏的赤蒸汽也未免太雞肋了。」
「只要反應夠快,一時半會兒是死不了人的。」
「這裏雖然是個閉環,但既然是遊戲,就肯定存在所謂的關卡設計與突圍點,只是還沒被我找到罷了……」
我端詳着手中的兩張牌,心道:
「這些金屬撲克之間一定存在某種聯繫,而且多半就是指向商場的某處地點。」
「結合我所處的環境,這張黑桃10應該就是解開目前困境的鑰匙!」
「記得當初在超市安全出口處,我曾拿着紅桃撲克四處比對,希望找到隱藏的門禁。雖然失敗了,可如今想來,多半是因爲彼時所處位置與那張牌背後的提示不一致。」
「眼下這張黑桃的提示位置與我所在的地方應當是一個地方。」
我雙手各握着一張金屬牌,視線在二者之間來回交換。
「不過,也可能由於花色不同,這些金屬牌的功能也不相同,且說不定還有些表面上的差異我沒發現……」
我如是想着,將牌拿近,再次細細對比起兩張牌來。
「同意精湛的工藝,同樣冰冷的觸感……」
我皺起眉。
「嘶,似乎除了表面數字和背面提示內容的不同,這兩張牌不論材質、重量還是其他製造上的細節都一模一樣。」
「至少肉眼上,我找不出它們之間的不同之處。」
「呲!」
身後幾步開外又噴出了一股熱蒸氣,我不敢在一處多做停留。
頭頂的巨大齒輪仍在鏘鏘轉動,我邁開步子,朝前快步走動。
牆壁,地面,天花板,整個甬道的四壁都粘黏着赤蒸汽的殘留。這些暗紅色的「爬山虎」彼此融合、覆蓋,活像是一片片大小不一的詭異腫瘤。
方纔是逃命似的太過緊張,根本沒注意觀察。眼下腦袋清醒,我再細瞧這些殘留物,它們又好似某些奇怪符號。
「符號?」
我靈光乍閃,心生一計。
「假設此處撿到撲克上的提示就是指向這裏的,那麼最有可能的線索,不就是這些隨處可見的,形態各異的殘留物嗎?」
「♠10。」
「♠=☽。」
「B2,101。」
我在甬道中穿行,一邊回憶剛撿到撲克上的信息,一邊比對留意着周遭殘留物的形狀。
一圈走下來,黑土屑仍在啪嗒掉落,我又停在了跌下來的齒輪缺口處。
「這些東西有像蘑菇,像蘋果,像眼珠子的,可就是沒有一處像是數字或字母的。」
我嘆了口氣,抱起胳膊,右手肘支在左手背上,將那張黑桃10端在眼前。
「看來這些殘留物的樣子和撲克提示沒有關係,這條自己唯一推理出的可能線索也斷了。」
「可如果不是這些東西,那什麼纔有可能是提示線索呢?」
「呲!」
近在腳旁,驀然噴出的赤色蒸汽打斷了我的思路。
有了之前的躲閃經驗,這次我朝前一跳就躲開了。可一個不注意,失手把那金屬撲克落到了地上。
好巧不巧,就在牌落地的一瞬,剛好又有一股蒸汽噴出,直直迸打在了金屬面上。
牌面翻轉,金屬撲克被噴飛至半人高,又鐺地砸落在地上。
赤色的蒸汽頃刻消散,我趕忙上前查看,卻見原本銀色流光的金屬面已變成了如同周遭殘留物一樣的暗紅色。
「嗯?」
見金屬牌表面起了變化,我心中有疑,伸出的右手又頓在了半空。
「會不會有啥劇毒或者腐蝕性?」
稍一思索,我趕忙撕下一處衣角準備墊着手去拾取。
可就在此刻,變故再生,那牌面凸起的黑桃忽然閃亮了起來。而伴隨着那一閃一閃的紅光,我頭頂的巨型齒輪也明顯加速轉動起來。
塵土不斷從天花板上落下,地面也開始晃動,我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只能半蹲在原地,緊張地環視。
很快,那齒輪轉動的鏘鏘聲變成了轟隆巨響,位於內壁的金屬牆體開始緩緩向上升起,露出了裏層的玻璃幕。
「這是……」
隨着牆體的升高,我也跟着慢慢起身,怔怔地望着玻璃幕裏的可怖景象……
印入眼簾,離我僅幾步之遙的是個浴缸大小的方形玻璃器皿,盛滿的淡綠色液體中泡了七八個可怖噁心的人頭。
雖然一路上我已見過不少駭人場面,可這場面還是頭次見。
只見那些頭顱的主人皆是嘴巴大張,面容扭曲,所有被泡得發脹的臉上均有數道撕裂傷口,露出了內裏的黑色肌理和灰色骨頭。
這些噁心臉皮上的眼珠早已不知去向,幾團髮絲樣的蟲體盤根在空洞的眼眶外,仍在不時伸縮扭動。
「咚!」
驀地,一個頭顱詭異地朝前一晃,狠狠撞在了玻璃壁上!
我下意識後撤了兩步,饒是隔着兩層屏障,但仍被嚇得渾身僵硬。
視線僵直,我怔怔地盯着那兀自移動的爛臉,卻見它的嘴角此刻慢慢揚起,竟好像在笑!
「這什麼情況!」
我幾下退到甬道邊,雙手扶着牆壁。雖說這幾天遇到的怪事怪物怪人都不算少,但還從沒碰到過靈異事件啊!
又等了會兒,我見那腦袋仍晃晃悠悠地在液體裏泡着,並沒有其他詭異動作,隨即壯起膽子,朝前探了兩步。
「切!」
方纔是一驚之下沒看清,這離近了我才發現,原來是那腦袋裏正巧有兩條細蟲拱到了嘴角邊。
弄清真相,我登時寬心不少。怪物誠然可怕,但至少還是唯物主義範疇,還能跑能躲。若是鬧了鬼,那可真是隻能原地等跪了。
此刻金屬牆已經完全升起,絲毫不差地嵌入了天花板的縫隙內,環形的玻璃幕完全顯露了出來。而自打這機關打開,甬道內的高溫蒸汽再也沒有噴出來過。
「看來機關和機關都是環環相扣的!」
小跑着圍着玻璃牆繞了一圈後,我發現這裏頭到處都擺放着大小形狀不一的玻璃器皿,各色液體中泡着各種奇怪的生物組織。
「這難道是個標本存放處?」
我放緩腳步,而之所以不說人體組織,是因爲有些東西一瞧便不是人身上,或者只有部分是來自於人。
其中最誇張的,莫過於我眼前的這東西。
它被泡在一個看起來足有兩層樓高的圓柱形透明容器中,巨大且畸形的身體幾乎撐滿了整個容器。
這巨物有着像是銀背猩猩般的魁梧身材與毛髮,迴旋鏢一樣的腦袋上長了個類人的馬臉,如鱷魚般的歪長的尖牙甚至密密麻麻蔓延至了下巴。
它的四肢上都生着像是荊棘一樣的細小倒刺,上肢兩掌極爲寬厚,呈純黑色。而下肢膝關節處卻是銀色,且有明顯的金屬光澤。
我愣在原地,仰着頭看了許久。
真的,如果說這東西是某個遊戲玩家一時興起捏出的模型倒還好理解,可如今這麼個怪異的龐然大物就杵在面前,就像侏羅紀裏基因改造的暴龍一樣,我實在不好對它做過多評判。
「看來這個世界真的有瘋狂科學家!」
良久,我得出了這個結論。
可眼下這個展示怪異物件的機關是開啓了,下一步我又該幹嘛呢?
我拿出那張表面暗紅的金屬撲克。
「♠10已經用過了,它既然開啓了金屬牆,那麼接下來的線索應該就在這裏頭吧……」
我一邊想,一邊沿着玻璃牆緩慢踱步,仔細地瞧着裏面標本的情況,期望找到些蛛絲馬跡。
可走了兩圈,除了噁心,沒有任何發現。
「不對……」
我忽然想起了什麼:「方纔金屬牌起變化是因爲巧合,因爲突然迸發的高溫。那麼另一條線索,是不是應該也需要一些外在的觸發條件呢?」
「觸發條件,溫度……」
我搓着下巴,頓了頓,隨即小心翼翼地把手貼在了玻璃牆上。
……
半晌,毫無任何變化,我的推論錯了。
「嗯……那假設這個遊戲設計者想要每個關卡都能連起,那麼他/她就應該料想到,可能有人兩手空空到達這個地方。」
「而一個沒有任何工具的普通人,或者說大多數人都能做的一件事又是什麼呢?」
「不會吧!」
我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電影情節中大多數人被困時的第一反應——敲打!
「莫非是震動?」
我頓時愣了下,不會這麼簡單吧!
「算了,眼下也沒得選,姑且試試吧!」
我退後了幾步,腳下蓄力,一個小跑助力,猛地朝玻璃牆上一踹!
「嘭!」
一聲悶響,裝巨型怪物的淡綠色液體泛起一絲波紋。
依舊沒反應,我深深吸了口氣,可剛準備「嘆」出來,卻見那巨怪臉上的灰毛一晃,它竟然睜開了眼!
巨怪那足有拳頭大小的眼眶裏,是一對淺灰色,如流體般時刻變換形狀的詭異物質,我甚至不敢肯定那就是它視物的器官。
在這般弔詭的情況下,我定然是不敢亂動的,幾乎空白的腦海裏只斷斷續續想起了一句話:
「人類最古老又最強烈的情感是恐懼,而最古老又最強烈的恐懼就是未知。」
此刻的我根本不知道面前這巨大的異形生物接下來會作何反應,如果不是想象力的匱乏,我覺得自己多半已經崩潰了。
驀地,我臉頰一癢,一滴汗珠順着下頜流到了脖子上。
「再這麼耗下去,多半要特麼瘋掉。」
我猛地眨了眨眼,雖深知這下頭是個死循環,可還是實在憋不住逃跑的慾望。於是我輕抬後腳跟,小心翼翼地朝後挪了半步。
「它……它沒反應!」
這是一個好訊號!等了半晌,我又試探着向後撤了半步。
「還是沒反應!」
見那巨怪仍安靜地待在容器中,我狠狠嚥下口水,賭也似的思忖道:
「莫非這東西只是個模型?」
「嘶……」
「可是……可能嗎?」
我直直望着巨怪那形狀不定的雙眸,一時猶豫了起來。
「撲通!撲通!撲通!」
雖沒徹底做出決定,但身體卻無比誠實。我能感覺到心臟正在加速搏動,血液正被加量送至身體的各個部位,這是在爲某次爆發做準備。
「算了,膽大騎龍騎虎,這一路哪一次不是兇險萬分,死裏逃生!拼了!」
想法一出,我當即轉身,邁開步子跑了起來。
「呼!呼!」
風從耳側刮過,我拼命甩動胳膊,不多久就衝到了這條甬道的拐角。
停下步子,我扶牆大口喘着粗氣。
回身再看,甬道內空空蕩蕩,那巨怪並沒有破幕而出。
「果然是特麼個模型嗎……」
這下我登時放了心,沒想搞了半天竟被個「紙老虎」唬住了。
晃晃悠悠地回到原地,我的視線再次對上巨怪。
「……」
我抱起胳膊,卻忽然覺得被一股強烈的無力感籠罩。
這周遭的場景雖然有些許變化,可其實一切仍舊停在原點。自己明明做了很多事,可又好像沒做。明明思考並得到了很多答案,但就目前來看,它們又好像毫無意義。
因爲……我仍被困在這裏。
撇了撇嘴,我再次從口袋裏拿出那兩張金屬撲克。
「♠=☽」
「這是什麼?」
「這特麼就是典型的,莫名其妙,毫無意義的提示!」
「這特麼要是個線上遊戲,設計師肯定得被噴死!」
可我又偏偏是這麼個智障遊戲中的一個玩家!
「地球OL。」
我緊緊捏着撲克,越想越氣。
「媽的!」
「這倆東西有個狗屁用!」
我怒吼一聲,狠狠將金屬撲克甩了出去。
「啪!」
一聲脆響,兩張撲克的尖角都打了在玻璃幕牆上,其中一張登時彈飛了出去,可另一張卻明顯地一頓,隨即變魔術似的,融合進了玻璃內!
「什麼情況!」
我一個激靈,再虛眼細瞧時,卻見那張被腐蝕了的黑桃10已緊緊貼合在了玻璃幕牆上。
幾乎眨眼間,玻璃上亮起一行橙黃色的字:
「消耗黑桃10,得到提示:黑桃=出逃線索;紅桃=補給地點。」
字體只停留了片刻,我剛讀完就消失不見,那張金屬撲克也在一瞬間分解無蹤,徹底融入了玻璃幕中……
眼前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我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快步衝到玻璃幕前。
用手胡亂摳摸了半天,可再也沒見玻璃幕上出現任何變化。
「剛纔那上面寫的是啥來着……」
我抱着胳膊,右腳尖快速地點着地。
「黑桃代表出逃線索……」
「嘶,然後是……」
「紅桃,對,紅桃是補給地點!」
「那張牌呢……」
我低頭一掃,朝邊上走了兩步,下蹲身子,輕輕拾起那張被彈開的金屬牌。
「黑桃被吸收了,但是這張紅桃卻沒有。」
我翻看着手中的金屬撲克,心中計較開來。
眼下看來,能夠得到額外提示的因素,大概率就是牌是否被使用了!
「可怎麼才能使用這張牌呢?」
「哎,真是煩!怎麼兜兜轉轉又卡在這節骨眼了!」
用力扯了扯頭髮,由於半天沒逃出這地下圓環,此刻我的心態已經明顯不似方纔那般好了。
「不行,得要調整一下!」
明顯感覺到情緒開始朝着崩潰的方向走,我趕忙端平掌心,沿着小腹上抬至胸口,認真地做了個深呼吸。
「呼——」
我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心頭登時好過了些。
側身瞧了眼玻璃幕裏的巨怪,我又搖了搖腦袋,覺着釋然不少。
「呵,再怎麼,我也比你強多了。」
我拍了拍厚重的玻璃幕,指着巨怪的腦袋說:
「至少老子還活着,不像你,長得再兇有個屁的……」
這下頭太過安靜,我這吐槽的話還沒說完,耳畔卻忽然聽見了一陣細小但清脆的聲響。
這聲音我很熟悉,電影和遊戲裏常作爲細節突出點。
「啪砰,啪砰,滋啦滋啦……」
那是玻璃碎裂前的徵兆。
我四下一掃,很快就確定了事發點。
那數道閃電般的紋路就是從我腳下近前的玻璃幕上竄出的,且正以詭異的速度蔓延着。
我狠狠吞下口中存量甚低的唾沫星子,下意識地朝後退了兩步,眼睜睜地看着它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佔領整片環形玻璃幕牆。
不覺中,我的背已經靠在甬道一側的金屬牆上,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只需要一點點外力,這下頭就得崩盤。
我感覺自己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無處下落的目光最終還是落在了巨怪身上。
也不知是幻覺還是真實,它那渾濁如液的眸子竟好像在動。
「真特麼倒黴,這到底什麼情況!我明明啥都沒動啊!」
先前是出逃無路,而眼下只要這玻璃幕破了,就有一絲逃出生天的機會。
可此刻我卻雙手緊緊摳着牆體上的赤色蒸汽殘餘,也不知是因爲懼怕還是什麼,總之心裏並不希望這東西裂開。
但事不遂人願十有八九,我那討饒的念頭剛閃出來,就聽「噗呲」一聲,一道水線驀地從裂隙中迸出。
隨即便如大壩決堤,我右側的玻璃牆霎時崩碎,顏色各異的液體裹着奇形怪狀的軀幹一股腦兒地向我傾瀉而來。
「我擦!」
大腦只來得及震驚怒罵,我的身體卻已經做出反應。
一個側身飛撲接落地翻滾,待我穩住身形,剛抬起頭,卻見眼前這處玻璃牆也崩了。
「轟!」
不知爲啥,那裝着巨怪的容器竟也跟着一道碎裂,駭浪般的不明液體霎時翻湧而出,這下範圍太廣,我根本避無可避,只得被動地被衝飛了起來。
「噗哈!」
一個浪頭拍在臉上,我下意識張嘴吞了一大口水溶液,像是「凍鼻涕」般的噁心感覺讓我頭皮發麻,可還沒來得及反應,那巨怪的軀體也跟着壓了下來。
「啪!」
也不知是巨怪真的有意識,還是因爲慣性,總之我眼睜睜看着它的巨爪抽了我腦瓜子一巴掌。
天旋地轉間,我只覺得又喝了幾口冰冷黏液,隨即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小子,你還行嗎?」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忽而傳來熟悉的聲音。
我努力睜開雙眼,視線中的環境還有些模糊,隨即眼前一花,一個柔軟的東西握住了我的肩膀。
「別拉他,他自己能起來。」
握力消失,我眼前的畫面漸漸對焦。
哦,我這是趴在地上呢。眼前有四條腿,兩個人,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華哥!」
「巧巧!」
視線上移,待我看清來者,身上立馬騰出股力氣。
雙手用力一撐,我抬起身子,大笑道:
「你們……」
「嘔!」
或許太過激動,也可能是方纔不明液體喝得太多,總之我胃裏一陣翻湧,一股黏液登時從口中傾倒而出。
「咳咳,咳咳!」
巧巧輕撫着我的背,好半天我才緩過勁兒來。
「不錯,命真硬呢,小子。」
華哥蹲在一旁打趣了一句,他如今換了套衣服,軍靴加口袋頗多的戰術背心,背後兩把長槍,左右手也各持了把尺寸驚人的手槍,活脫脫一個末日大神套裝。
我咧了咧嘴算是回應,哪知鼻孔裏又流出一股子黏液。
眼前一晃,巧巧遞來一條看起來不大幹淨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