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創傷,我感覺台灣社會,還沒準備好面對它。翻開每年聲量炸鍋的議題,大多需要的是越來越用力的道德指責,就像一個生病的社會,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找到替罪羊好好地集體發洩,但永遠不夠。這些和我們對人性(Human Nature)的假定有關,無論是歧視、貪婪、競爭、善惡等。雖然每個人似乎也都有能力,講講社會環境對人格產生的影響,但經常透過政治正確的道德指責,並在民氣推波助瀾下,很快就停止對話。
然而這些議題,往往可以更寬廣的被討論,用來審視所身處的社會環境,並反省我們自己的價值判斷。因此我覺得創傷,很難被討論,就好像面對一個無法對自己行為負責的人(無論是否成年),大家還要聽他解釋他所「選擇」或者無法「克制」的行為。更不用說那些在精神上受到嚴重創傷的人了,因為直視身體的傷會激發社會肉搜施暴者的衝動。(但這些人基本上根本都不太會談論自己的事)
我在這裡寫字,除了快承受不了直視自己過往的成長經驗,希望有點療癒的作用外,也希望在我還有一點文字和做音樂的能力下,將自己成長的極端案例,盡可能赤裸的一一呈現出來。或許有天,這個社會能理解到,我們不只需要討論創傷、能討論創傷,也能意識到這些普遍的創傷經驗也和我們整體社會文化結構有關。
不需要像齊澤克具有這麼犀利艱澀的精神分析觀察,只要不把自己的價值觀,當成絕對的進步,就會讓被懸置假定的討論,為意識形態的兩造勾勒出自己的觀察脈絡,說來簡單但其實不容易。但我還是抱著期待,或許是因為我的樣一輩子跟典型的成癮和創傷者形象差非常遠(一個看起來不需要被幫助的人),或許是因為跟一些自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的人一起相處工作過的天真(也許有天他們看到覺得可以說點什麼),也或許是在這個環境能保持距離抽象思考,又能同時發展實作的經驗,把我帶到這這裡。總之都是一個理想主義者的浪漫想法,但至少,在這條快要放棄的道路上,我找到了一點新生的動力(這也是此種處境典型的悲劇英雄想像)。如果沒有人能替我說話,那至少可以讓我的案例幫別人說話,或者讓那些被污名化而求助無門的人,得到不一樣的關注。若感覺還是沒有被理解的空間,
那聽聽看,一個生命因創傷而註定失敗的人所做的音樂。
為什麼標題是本體論?不止跟我學經歷有關。我所學的理論是徹底的建構論,但無論是哲學光譜的哪一端,都迫使我刻骨銘心的走過。所以有時會出現很抽象的段落,那是當我覺得可能有新的思考時,出現反射性且很難停止的職業病,也是過去以來自我保護的強迫性行為。但在過去,這個工具讓我自己更加痛楚,離治癒那無法喘息的創傷更遠。不過,當我開始有些許能力,定義自己時,也覺得快要可以用更平實地的方式,來實踐這些過去不太可能被陳述的觀察。
哩講話揪機掰(台語)
「哩講話揪機掰」,這句話不是別人對我小時候貼的標籤。怎麼會有人可以講話這麼雞掰,做人這麼靠北賭爛,是國小到大學前,同學唯一能為我做的註解。我的同學們已經對我很寬容了,因為家裡那位,可不是用指稱的方式,讓語言作為符號,有著能指 (signifer)和所指(signified)的區分,因為至少讓對象有指稱(signifer)的意義過程(signified),說好聽一點,就是至少把弟弟定義為機掰人的想法和感受說一下。但我自己都被她說服為就是一個天性,一種命定、一種基因決定論,沒有改變可能的小孩。所以直到現在,我也懶得說她作為同性戀具有的(神秘)成分 ,對我沒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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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區分,就沒有索絮爾對把對象指稱定義為一種任意性的可能,也因此,慾望底層那空無的歇斯底里讓本體論(ontology)找到出路,變成無意識幻想疾病而「置換」的實在,是對表象某種空缺的願望,也變成姐姐後來為了迴避可能作為霸凌者而刻意轉移的語氣:「因為弟弟在家裡或外面都被額樂(台語)」(這是另一個悲傷的故事)。
如果沒跳過理論,可能發現我偷換了一些概念,無論是戲謔還是反諷,不用德勒茲轄域化(territorialize)這麼艱澀的概念—將慾望與某種器官跟對象的關係加以穩定或固化的過程—對佛洛伊德鋪天蓋地的撻伐也踹在我身上,而從子宮這個器官而來的神經失調與情緒失控的神經反射,已經跳過解轄域化(deterritorialize)以另一種置換的疾病—「性別歧視」—為自己披上了進步之名的堅實盔甲。然後,這個被歇斯底里指控的弟弟,就成了朵拉。從權力的角度,是為了複製自己的正當行為,控制他人,權力就必須依賴建立在自己內部的極端。或如黑格爾說所說,如果權利要發揮效力,它就必須依賴某種卑劣補充。因此,戲劇性的情緒搬弄,一直是姐姐成功奪取話語權的姿態,而周圍的人,包括我自己,為這個家庭被賦予的意義結構,在還具有一點點任意性的反省能力,做出固著化之貢獻。。
被霸凌者說服的壞小孩
當我命定的被設定為一個天性心機重、愛說謊的小孩,而防衛機制不是反擊也不是自我辯駁,因為就算無語的承認都無法逃避威嚇和恐懼。然而,這個防衛機制走到了另一種非佛洛伊德的極端,不是「妄想症」, 而是「妄想精神分裂症」。一方面,是分不清是不是騙自己又在說謊的自我責難,像存有論具有幻想的任意性;另一方面,經由她某種極具情緒戲劇張力補充的權力所建構的實在,使我在這個失去辨識現實脈絡的環境中,不斷複製自我責難的創傷場景(或許形式不同而替換成壓抑且具壓迫性的卑劣補充。但這些卻是永無機會釋放情緒壓力的腳鍊),用來對別人斥責、鄙視、主觀的道德綁架,拿來做為防衛責備自己,無視於對方的不同感受和觀點而建立的互動現實。這也是對於無能回應霸凌者的置換場景,一種變形的慾望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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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些人,和我一樣是小朋友,照理說應該是一起成長的同伴,卻因為在壓力中的我,僅僅只有一種過剩殘缺的互動方式,讓自己製造出了一群霸凌者。恩,這個壞小孩不是只該被姐姐打罵,在學校也不該僅止同學而已,就跟朵拉一樣,對霸凌者的幻想都是不道德的。
那些會浮現的畫面我都還記得,雖然只有感受,但卻不斷反射性的拒絕面對這個孤獨的小孩。如果畫面不小心飛入腦海,也只想要痛打他一頓而已。直到30年後我去諮商,才騎著摩托車一路哭著回家。不過,我發現他已經原諒我,就在稍晚我慢跑經過的路口,在對街,對著我微笑。他真的很可愛,可惜長大後沒有變帥。
我最常出現的夢,永遠佔據第一名遙遙領先的,是我拚了命叫喊,也不願回頭的媽媽背影(不知道為什麼都只有後腦勺),而姐姐在我夢裡,也有前幾名,情緒畫面是一直重複想揍她的衝動,但就只是一路夢著衝動而已。
我的理論背景是系統論,稱為系統但卻作為徹底的建構論,並能在抽極度的抽象語彙中,精準的描繪複雜的社會,甚至組織、個人。它讓我找到了本體論的逃逸路線,但似乎也同時具有某種驅力,不是生物性的需求,而是依循目的,循環著那封閉的目標追求(但並不是抵達目標),嘗試超越快感原則而達到如痛苦般的極度痛快,也就是在符號層追尋的慾望他者。
然後,那位可愛的小朋友,在經日月累的壓力中仍留在原地,形成了一個大頭小孩,看著我重複著同樣的衝動朝向大他者奔去。
ps 激怒別人一直是我的強項,有機會去看看某菲的文章(如果她沒刪留言的話),我本來預計五次對話讓她抓狂,結果少了一次。我不快樂,這個本來發展出來為了讓自己有安全感的能力,卻讓每個人離我越來越遠,好像一種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