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陪在小芷身邊,不管做什麼都能感受到平靜與幸福。
我想,這就是我現在待在公園,陪小芷遛可魯那頭笨狗的原因。
幸福的感覺不會騙人,因為它平穩地在我心中脈動。可平靜眼下實在感受不到,因為公園蚊子很多,我的腿也很癢。
可魯是隻黃金獵犬,男生,在小芷十二歲那年來到小芷家。
小芷她爸是搞跨國貿易的,有感於自個經常不在家,可家裡偏又全是女生,所以弄來了可魯。
在剛抱回家的時候,可魯挺小一隻,小芷衝到我家把我從廁所拉出來就為了讓我看看可魯。小芷她爸那時候說:「別看牠還小,以後能長到很大。」又說:「賣狗的人說牠是獵犬,長大後很是兇狠…」
自那天起,小芷和我滿心期盼可魯快快長大,期盼著牠長大後威風凜凜。可隨著時光流逝,小芷和我漸漸發現現實殘酷,可魯越長越大是真的,可牠也越長越呆,行為越來越蠢。
我想,可魯兇殘的一面充分地展現在撲蝴蝶和啃雜草上,可也只兇殘這二項,其它時候則是謙恭有禮,文質彬彬。我甚至覺得可魯牠娘肯定是狗界的奇女子,性觀念開放,不然可魯怎麼見著誰都開心的像是見著自個的爹。
我對可魯的表現很是失望,可小芷依舊很喜歡可魯。我想小芷就是這樣,只要開頭喜歡上了,後續就看不到缺點。
公園裡夜風微起,小芷坐在鞦韆上,望著不遠處的可魯,看來心情極好。我順著小芷的目光瞧去,只見可魯側著腦袋把自個那張狗臉貼在草地上,賣力啃著草根,嘴角白沫紛飛,不時低吼,幾名孩子撞見紛紛繞路而去。
場面實在慘不忍睹,要不是看慣,我還當牠是犯了癲癇。嘆口氣後,我對小芷說:「當初盼牠長大,哪裡想到牠大了這般傻乎,成天啃草根、撲蝴蝶。」
小芷護狗心切,說:「啃草根、撲蝴蝶那裡傻?又不是撲草根、啃蝴蝶。」
我想了想,有些同意:「也是,狗好像都是這樣玩的。只是可魯玩起來的德性實在禽獸了些。」
小芷有些不服:「牠這是玩得投入。」
我又撇了眼可魯嘴角邊的白沫,說:「何止投入?簡直瘋魔。」
小芷沒怎麼留意我的視線,點了點頭,說:「沒錯,就是瘋魔。玩得瘋魔了些,其實也沒什麼。」
我有些無奈,說:「妳從小就是這樣。只要喜歡了,就看不到缺點。」
小芷望向我,眼睛很亮,像是帶上星光。她輕聲說:「不是看不到缺點,而是覺得本來就該是這樣。」
「我喜歡上什麼要花很長很長的時間,所以我會覺得那東西本來就該是這樣。好比可魯就該是這樣,好比你就該是這樣…」
小芷的聲音很溫柔,我突然有些想哭,單純而莫名地想哭上一場。我壓了壓情緒,說:「我不會再損可魯了,既然妳覺得牠就該是這樣。」
小芷笑著點點頭,身影隨著鞦韆緩緩搖曳。
整座公園像是個完美的整體。
人聲漸稀,夜色更濃。可魯想來是倦了,緩步朝鞦韆走來。我想著要抱一抱牠以示友好,卻發現可魯的那張狗臉充滿著悲傷,吹來的夜風還透著股腥臭。
氣氛有些詭譎。可魯一步一步逼近小芷和我,終於,迎著路燈,我望見牠狗爪上黏著半截金龜子。可魯鼻頭輕顫,想來是臭到自個都受不了。我想,要是這頭迎面而來的畜牲等會兒敢搭到我身上,明天我就把牠帶去獸醫院結紮。
我的意志很堅定,眼神很決絕,更兇惡的是那股讓可魯斷子絕孫的氣勢。緩步前行的可魯似是有所感應,行進的方向逐漸出現偏移,然後,牠搭上了鞦韆上頭的小芷…
可魯的表情挺是無辜。小芷以快要哭出來的神情,望著毛衣上的半截金龜子。一人一狗先是沉默許久,接著小芷悲痛說:「可魯,你怎麼可以欺善怕惡!?」可魯舔了舔小芷,搖搖尾巴,像是說明自個本就該是這樣。
樹影森森,小芷耐著腥臭,任可魯又親又舔。我卻覺得有些心驚肉跳,退開二步,把嘴唇抿的死緊。小芷很快地注意到我的狀況。她面露不解,問:「你怎麼了?」
我眉頭都皺了起來,說:「想件事而已,妳未必想聽。」
小芷問:「事情與我有關?」
我說:「有。」
小芷:「關係很大?」
我說:「大有關係。」
小芷說:「那你賣個屁關子,快點說。」
我望了望可魯那熱烘烘的舌頭,想了想,說:「我在想,另外那半截不知是不是進了可魯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