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的最後高潮是愛蓮娜與約瑟夫的見面,對愛蓮娜來說,歸鄉的種種挫敗:朋友對其異國生活的冷淡看待,母親的冷酷和冷漠,與男朋友古斯塔夫的漸行漸遠,一趟旅程成了她流亡人生的清算,更慘的是,約瑟夫完全忘記了她……愛蓮娜最後的一根和故鄉的線就此斷了。書中這段話讓人心碎: 愛蓮娜把自己獻給他,連同她一生的全部重量(讓人直接想到《生命不可承受之輕》),而他所渴望的,卻是沒有重量的生活。
“那個時代只給人們提供了一個機會,讓人們可以滿足各式各樣的心理需求;或是服從的需求;或是懲罰惡人的需求;或是想做點什麼事的需求;或是同年輕人一同邁向未來的需求……”(《無知》米蘭昆德拉 皇冠 頁160)
以上這段話是約瑟夫去探望曾經是共產黨的老朋友N時,內心想起那段革命混亂期間的省思。而我在如今這個選舉混亂的時刻讀到這段話,說真的,竟毫無違和地感覺到即使時空錯置,也相當吻合當下生活的情境。我同時也想到在《生命不可承受之輕》開頭米蘭昆德拉就爆衝出的尼采哲學命題: “永恆輪迴是一種神祕的想法,尼采曾用它讓不少哲學家陷入窘境: 想想吧,有朝一日,一切都將以我們經歷過的方式再現,而且這種反覆還將無限重複下去!這一譫妄之說到底意味著什麼?”
這本書中,主角們不同程度的暴露自己對家鄉的疏離,約瑟夫在故鄉找離鄉的解釋(或說捨棄親友甚至”背叛”祖國的正當性理由);但留在捷克的N 對過往展現的毫無興趣,暗示了遙遠的過去(二十年的光陰?) 不值得一談甚至是不值得辯護當時站隊的理念。也是,過去是記憶的堆積,約瑟夫不只是對過往無情的遺忘(忘了差點就結成露水姻緣的愛蓮娜),甚至自己在對初戀對象種種的PUA,必須通過重讀日記中才想起。說到底,還鄉之旅並非他的初衷或感動,只是給心心念念的丹麥亡妻一個心靈的交代。
愛蓮娜的男朋友,瑞典人古斯塔夫也不遑多讓(當然這跟所謂流亡者有所不同),書中一段描述這樣說,他愛上了布拉格並喜歡待在那裏,不只是因為對愛蓮娜的愛,而是“他跟瑞典、跟家人、跟過去生活一刀兩斷的感覺”,甚至比待在巴黎還強。不過,我猜想,畢竟瑞典人的血液裡仍有一部分是屬於維京人的,所以四海漂泊應該是刻在基因裡的。
更不要說書本一開始,愛蓮娜就洩氣地面對朋友對的質疑: 為何不回去! 她委屈而真心地反駁道,難道法國不是我的家嗎?
書中滿滿”他鄉是故鄉”的宣告。鄉愁來自美麗的遺忘。
而我是否要更殘忍地想,這樣的遺忘,是不是並非只是來自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