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2023)一月我從吉力馬扎羅山下來,回台灣之後,縈繞了幾天的耳蟲"Taiwan Number 1",那是坦桑尼亞的嚮導在攻頂時一路喊著振奮走到快要往生的我們。11月走完尼泊爾的安娜普納大環線,盤旋在大腦的耳蟲是尼泊爾副嚮導Sandeep的輕聲的低語"It's my obligation."
為了保障該國人的就業機會,有著名山的坦桑尼亞、尼泊爾和馬來西亞都有相關的雇用嚮導和porter(揹工/協作)的規定,因此在這些國家登4、5000公尺的名山在負重方面,反倒不似國內走百岳縱走有背負的壓力。今年(2023)一月登坦尚尼亞登吉力馬扎羅山時,雖然只有三位隊員,但是嚮導和協作陣容浩大,因為包括正副嚮導、數名揹工、正副廚師以及餐服員。當時受到這樣周全的待遇,受寵若驚,給了坦尚尼亞的登山服務很高的分數。而這次走尼泊爾的安娜普納大環線,更是覺得自己受到猶如公爵般的對待─並不是我花了比較多的銀子參豪華版的團,而是尼泊爾的登山文化使然。
由於安娜普納大環線的天數長(健行的日數長達10天),和嚮導以及揹工相處的機會也多,負責的團隊成員都屬古隆族(Gurung),古隆族分布於尼泊爾的中部,有自己的語言,古隆族的長相很「中國」,因為他們是藏族人的親戚。不知是不是這樣的原因,加上我們隊中有多位是阿公阿媽級的山友,對這些幾乎可以成為孫輩的年輕嚮導和揹工非常疼惜,多日相處培養出很好的感情,一路上搶著和這些孩子合照。除了外貌的認同之外,這些古隆協作認真、負責的態度也讓山友們直呼他們是「國民弟弟」「國民兒子」「國民金孫」。我自己就在從5416公尺的Thorong La Pass下山時被感動到了。這也是我寫這段文的動機。
Thorong La Pass是安娜普納大環線的最高點,由於隊中有多位長者,因此這一天的路程安排由4450公尺的Thorong Phedi騎馬翻上5416的pass,在隘口下馬然後走下坡到Muktinath。在歡慶通過隘口之後,大家懷著輕鬆的心情下山,誰知真正的挑戰才在後面。雖然當天天氣不錯,但是有些下坡路段仍覆蓋冰雪,尤其是走到一段在邊坡的長下坡,更讓生長於不下雪國度的我們走得步步驚魂,深恐一個不慎就滾下邊坡。
就是這條讓人步步驚魂的雪徑
我一開始還走得蠻順,頻頻安慰隊友(也是安慰自己):就快到了,就快到了。哪知真的就快到下面平坦無雪的平地時,就這麼天旋地轉的跌坐在地上,不到一秒的時間,兩位副嚮導Sandeep以及Jibang和一位印度籍的路人甲就已經圍在我身邊協助我站起來。在骨溜的雪地要站起來何其困難,我試了幾次都再度滑坐,最後是踩在副嚮導Sandeep的腳背上再加上另外兩位男士的神力拉抬才將我豎直,誰知這一番折騰,力氣用盡,好不容易站起的我一跨步又跌坐下去,於是同樣的程序又重複一次… Sandeep的腳背又被我狠踩一次。
超人氣前導Sandeep
兩位嚮導在忙完了我,又去戒護其他的隊友了,而那位印度籍的路人甲也大跨步的繼續他的行程。我終於走到了無雪的平地時,心中對幫助我的三位神人充滿感激。中午吃飯時間,剛好和Sandeep錯身而過,我抓緊機會向他致謝,他以一貫的有禮態度輕聲說了一句”It’s my obligation!”就快步去忙其他的事了。
回台之後,“It’s my obligation!”在我耳邊響了一整個星期。他沒有覺得自己特別有愛心、特別有能力、特別負責任,也沒有責怪我為什麼腳步不站穩、為什麼不先去受雪訓、為什麼好不容易站起來又要再跌坐下去(被踩兩次,很痛吧!),他只是輕聲的說”It’s my obligation!”
斯文有禮略帶憂鬱的Sandeep,他的志向是存夠了錢要去英國念醫學院
為什麼這句話會成為在我耳邊嗡嗡作響的耳蟲?我想是因為我一向認為我們的社會太濫用「愛心」的個名詞了吧!很多時候,我們不需要讚譽某些領域的專業人員有愛心,而專業人員也不必自詡是特別有愛心、特別辛苦的人,每個人以謙遜的態度盡好自己的職責會讓這個世界更美好也更安全。
Jiban看到這塊大石,興奮的教我念六字真言:𑖌𑖼𑖦𑖜𑖰𑖢𑖟𑖿𑖦𑖸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