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遇萬國熊

日前至吉隆坡辦事，難得與先生走過繁華的市中心，我東看西瞧很興奮，化身少見多怪的觀光客。走著走著，巧遇萬國熊。

廣場有好多比一人略高、兩腳站立的熊，身披五顏六色的各式裝扮，腳邊有個牌子，標誌它的母國。大人小孩爭相與屬意的熊熊合影，若想接近幾尊熱門的熊熊，還得耐心等候，全場談笑嬉戲，歡樂洋溢。就連不愛拍照的我，也忍不住挑了幾尊，要求先生為我和熊熊拍照，不能免俗地模仿它們高舉雙手，擺出我戲稱的投降姿勢，玩的很愉快。
先生對愛因斯坦熊最有興趣，它是唯一四腳著地的人像熊。銀色的身軀除了愛因斯坦的容顏，另有一句：「Peace cannot be kept by force. It can only be achieved by understanding.（武力不能維繫和平，只有通過互相了解才能實現）」，我猜這便是萬國熊的宗旨。

由萬國熊略窺各國風情很有意思。設計者似乎想把泰國熊做成大象。美國熊裝扮為自由女神，右手高舉火炬，不知為何卻少了左手的法典。乍見身上三位飛天美女的熊，我以為是嫦娥奔月或敦煌的天女，它是中國熊嗎？非也非也，牌子說是韓國熊。法老熊屬於埃及，我這個白痴觀光客，見了它很高興地喊著法老，一旁的白人中年男子點頭讚許：「Yes.」唯一抽雪茄的，當然是古巴熊，若加一句警語「吸煙過多，有礙健康」，可能更符合目前的健康概念。中國熊穿著藍色唐裝，衣服有著兩隻紅色的龍，好像一團和氣，隨時會說恭喜發財的員外，十分應景。馬來西亞熊也是焦點之一，朗朗晴空、各族人民、萊佛士花和吉蘭丹風箏，非常親切。

我喜歡日本熊，全場唯一以文學為主題的熊。白底、襯著幾行黑字的日文，相較於其他花團錦簇、眼花撩亂的各國代表，日本熊反倒素雅不群。它的右腳標明森鷗外，另有幾行字，先生認為分別是日文、日文的羅馬拼音和德文。儘管森鷗外是日本文豪，與夏目漱石齊名，我卻沒讀過他的作品，我對森鷗外少許的認識全來自推理小說《柏林1888》。在吉隆坡偶爾與森鷗外相遇，日後倒要找機會讀讀《舞姬》等等。
那幾行日文是否為日本書道的連綿體？內容又是什麼？我仔細拍下細部，連背面都沒放過，打算請教幾位精通日文的面子書友人。友人頗費心神，將這首和歌譯為：「瑟瑟秋風吹起時，淚中、夢中盡是君。」意境很美，看似森鷗外與某人的離別之作。（對象是那位傳說中的德國戀人嗎？）友人表示，日本熊背後標誌著柏林市，顯然森鷗外對柏林的留學生涯（或者包含某人）頗為眷戀。

我不懂書法，日本書道也一無所知，儘管比對了網路資訊，仍不確定日本熊這首和歌的寫法是不是連綿體。日本書道自有脈絡，然而我不懂日文，沒能力欣賞，頂多看看熱鬧。

森鷗外至柏林習醫五年，返日後擔任軍醫，一路升遷至高位，亦曾隨北白川宮能久親王至台灣。然而森鷗外的軍醫生涯並不光彩，其離台返日十分匆忙，頗有逃避，甚至有隱瞞、文過飾非之嫌。或許礙於其文壇盛名，日本直到森鷗外逝世多年，才開始談論他某些可議的錯誤，這位陸軍高階軍醫未能接受海軍軍醫的意見，及時調整飲食遏止腳氣病，以致影響陸軍健康，罹患腳氣病死亡的人數，甚至是陣亡者的四倍。森鷗外是當年少見的留德醫生，但專業是一回事，剛愎自用又是另一回事，性格缺點讓森鷗外闖了大禍。即便文學家寫出了不起的作品，不代表在其他領域一樣傑出。儘管學經歷傲人，未必就不會犯錯。面對紛擾人間，該如何決定自己的信與不信，還真是不容易。

事後翻看照片，覺得萬國熊也還好，突然失去了當時的熱情興奮。萬國熊仍是萬國熊，只是此一時彼一時，少了和眾人同樂的氣氛，快樂也就減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