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上再向上,階梯過後進入岩石與樹根交錯的步道迷宮,在迷霧中找到了桃花源。
從台北出發,沿著台灣最美海岸線朝著目的地前進。左側是灰中透點碧藍的天空與蔚藍太平洋,右側是中央山脈點綴著綠色植物的峭壁,一路上聊著工作、開著玩笑,下午抵達太魯閣國家公園遊客中心。停好車後,眾人整裝,三天兩夜的步道探訪之旅,啟程。
同事笑說這趟旅行是老天指定我們參加的,既然多次出現大禮大同行程的機會,那就去吧!
旅程的第一段得卡倫步道是一層又一層的階梯,進入大禮大同步道(同禮古道)後,人工架高的階梯退場,我們的雙腳終於腳踏實地觸碰到天然的石頭與泥土。順應大自然地形的步道變化多端,加上前幾日的降雨,幾處具難度、需要手腳並用的路段,溼滑又不好落腳,眾人謹慎慢行。反而是六歲的兒子充滿鬥志,每挑戰成功一處陡坡後,便一馬當先迫不及待地迎向下個窒礙難行的路段,一路直呼好好玩喔。
不斷向上爬升約三小時後,看見了大禮百合屋的路標,我們轉進步道旁的一處不顯眼的缺口,開始向下走。十分鐘後,眼前豁然開朗,原來我們進入了一座桃花源;原來在層層山巒之中,有一群人在此建立了家園,在群山之間看著日出日落,經歷著時代更迭。
大禮部落海拔約 915 公尺,是太魯閣族的舊部落,名為「赫赫斯(Xoxos)」,意思是「很多雜木之地」,根據文史紀錄約有兩三百年的歷史。
我望向被山嵐籠罩的山谷,想像著晴朗的日子裡,能看到什麼樣開闊的美景。
這裡車子無法到達、無電力系統、無自來水,只有大自然餽贈的一山一草一木。莊嚴靜穆的大禮教堂記錄著歷史的斑駁,由於部落人口外移,僅剩少數族人仍生活在山上,因此禮拜堂已閒置,成為訪客相機中最美的風景。
在這裡,所有的物資都靠流籠從山下運上來,或靠人力背上來,我們緩慢走了三小時的路程,當地人只需要花 40 分鐘。
部落老阿嬤削著現採的箭筍,我們就著火堆烤著吃,細細嫩嫩的箭筍味道特殊,帶點薄荷味,夥伴們幫兒子烤了一根又一根,沾點鹽巴就讓小朋友吃得津津有味,比什麼零食都還涮嘴。
走了一天的路,感謝大禮百合屋的主人用心準備了一桌佳餚,運用原住民香料以及都市見不到的食材,美味極了!飢腸轆轆的眾人扒著飯,讚嘆且感恩。
填飽了肚子,熄燈,兒子很快進入夢鄉,我們則獲邀參加一場星光音樂會。
音樂,也許是最精準的一種語言,是靈魂直達靈魂的溝通。
太魯閣族音樂人一好.屴夯 Lihaw Lihang 抱著吉他侃侃而談,以中文聊著每首歌曲背後的創作故事。樂曲一開始,吉他和弦撥動、大提琴琴弦震動,歌手以他的母語唱出創作歌曲,他的聲音透過族語竟傳達出如此震撼的力量!
雖然聽不懂族語,但語言只是另一種聲音的媒介,不需理解即能意會。
每個從歌手胸腔發出的聲音,就像山中泉水湧出那樣的理所當然、和諧、自然,震動迴盪於閣樓內,耳膜與心臟隨之共鳴。不同族群、不同文化,卻都在同一塊土地上,背負著傳承的使命、守護著自然之母。
音樂,也許是最精準的一種語言,是靈魂直達靈魂的溝通。
一首接著一首,故事接著故事,我們看見了跟在大獵人身後學習狩獵的小獵人,看見在空中翱翔的大冠鷲。
靠太陽能和柴油發電的百合屋準時於十點全面熄燈,當晚我們所有人在大禮百合山屋的完全黑暗中入睡。此起彼落的鼾聲,意味著夥伴們已熟睡,倒也是一種另類的安全感。
隔天一早踏出百合屋時,山中朝霧讓人清醒且平靜。一好.屴夯老師化身為咖啡大師,忙碌著為每一個人沖泡咖啡,那台義式咖啡機可是搭流籠上來的呢;鮮奶也是經過一番測試,從眾多廠牌中挑出最適合製作拿鐵的鮮奶,再用流籠或是人力運上山,一杯一杯彌足珍貴。
桌上澎湃的早餐等著我們,竟然還有煎得香脆的鮭魚!在資源取得不易的山上,我們竟有幸享用如此豐盛的早點,感覺很奇幻,這座桃花源像是有一扇通往不同世界的魔法傳送門,而魔法來自於部落族人的付出與心意。
第二天原訂行程為前往大同部落,可惜因濃霧以及考量到同禮步道路況不佳,為避免危險而調整行程。
這天的路線平緩好走,也許太過好走了,兒子反而一路落隊,少了前一天的興致;我牽著他的手,彷彿拖著一頭不情願的小牛。我開始找話題,沿路玩猜謎遊戲,兒子興致勃勃地出了好多題目,例如:什麼東西頭髮很多、有很多很多腳?答案是:樹!
接著我們比賽尋找姑婆芋,看誰找到最多龍貓的雨傘;為了贏得比賽,兒子甚至跑起越野跑,就這樣在霧中踏著泥巴前進了好幾公里。
沿途發現了小動物躲藏的岩壁,長得像鴨子腳的水鴨腳秋海棠,還有昨天晚餐食材檳榔樹的嫩芽......
我想起了達賴喇嘛說的「reframing mindset」,當我們將專注力轉移至美好的事物上,擔任自己生活中的導演,也能拍出一部部小確幸短片。
午餐在達道的家吃了一鍋熱騰騰的總匯麵,配著微辣的蕗蕎,胃暖了、身子也暖了,心中洋溢著感謝與幸福。
這座桃花源像是有一扇通往不同世界的魔法傳送門,
而魔法來自於部落族人的付出與心意。
補足體力後,我們繼續往山下走,跟昨天同樣的路線,又有地心引力的幫忙,體感時間縮短非常多。下午近三點,我們回到原點,完成來回全長 13 公里的健行。
在我們的語言中,「累」只有一個字,但實際上有很多種意思:
身體疲憊,但心靈很充實。
身體舒適,但心靈渴望著迎向大自然的懷抱。
這趟旅行在體力層面不算累,卻著實讓我們的心靈充飽了電。親近大自然的原始與古老的本能一直都在,讓我們渴望著與自然建立連結,嚮往著自然帶給我們的自由,追求著身處大自然中、從「累」而生的愉悅與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