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小創作
走進冬眠艙的瞬間,毫無防備地,凝膠狀的冰冷食鹽水讓我打了個冷顫,即使已經重複了30幾次,我依然對這份刺骨的低溫感到訝異,明明印象中的冬眠是溫暖的,可能我把它美化了。
舊世界末大戰後,地球人口剩下原本的四分之一,200年過去了,能移民去外星殖民新世界的都離開了。只留下那些無法負擔旅費的人,繼續為航行挖掘資源。環境變得惡劣,一年中有一半時間因為太陽風的侵襲,無法使用任何設備和食物,人類只能躲進地底的冬眠艙,無助地等待6個月後的甦醒,等風停息,等石頭劃過地面砂石的聲音不再像下雨。
剩下來的人太少,少到地球顯得空蕩。在高度自動化的系統中,十個宇宙飛船大的廠區只要一個人監督,成年後我就沒再看過其他人了。每日的命令來自桌面的通訊螢幕,食物是送餐口定時出現的產品,吃的也都是一些乾糧或粥。聽說舊世界的食物豐沛到令人難以想像,除了味覺、口感的變化,甚至有五顏六色的食材,我聽了之後只是很好奇,五顏六色到底有幾種顏色?舊世界辭典說這是用來形容顏色之多,可是顏色能多到哪去?記得我6歲的時候查過舊世界的顏色名稱:紅橙黃綠藍靛紫。但就算文字再怎麼形容,都不能具象成我的生理感受,就像「同事」、「朋友」一樣,只是辭典當中無數的名詞之一,來自舊世界,屬於新世界。
我,卡在半固體狀的現在。
為了彌補6個月的空白,每天要工作15個小時,賺的工資付掉吃、住和半年的維生系統,幾乎沒剩多少。我存了幾年的錢後買了一台收音機,放在工作的桌面上,聽電台主持人播放來自宇宙各時空的波段,當我第一次把頻率調成地球語言的時候,我才想起來那時我已經大概5年沒有說過話了。
記得電台曾經放了一首舊世界的殘缺歌曲,我忘了歌名,但記得幾句歌詞:「昨天太近,明天太遠」。舊世界的遺毒離我太近,新世界的光芒離我太遠。不曉得寫歌的人是不是也經歷過這樣的感受,明明資料都說舊世界是個人口繁茂的富裕世界。而歌詞中的「荷花」是甚麼呢?我猜是一種植物吧?畢竟都叫「花」了,真想看看那是甚麼顏色,雖然我也沒辦法對應到辭典裡的名詞。很可惜這首歌修復不到一半,我覺得很好聽。
『太陽風已逐漸增強,請盡速進入冬眠』
地表傳來石頭劃過地面的聲音。聽到系統的催促,我咬牙躺進冰冷的凝膠中,當食鹽水沒過我的口鼻,進入我的體內,溫度開始上升。從內臟開始蔓延的溫暖傳到了四肢,我覺得很放鬆。
我突然想起了那首歌的歌名,叫《擁抱》。
意識逐漸模糊,這才是我記憶中的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