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女性主義的告白》：每位女性說的話都算數

更新於 2018/02/22發佈於 2017/07/19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前幾天讀了本書，《不良女性主義的告白》，文字讀來輕鬆，內容也容易入口，幾乎毫不卡卡地兩天就能讀完。但是，在筆調幽默的書寫裡，竟然有種令人難以釋懷的沉重。因為怎麼也沒料到，會在這本書的中間，讀到一場悲劇，畢竟作者筆觸總是輕快寫意、一派從容，偶而還嘲諷嬉弄，根本猜不到，在她的青春時期，會在森林的深處，被自己喜愛又獻身的男同學設計，遭到一群男生輪暴。

我揣測大概每個女生，在中學時期，多多少少都會遇到不同程度的騷擾，小則被偷看偷摸，大則被實際侵犯，這些事件都會在心理留下陰影，產生不同程度的負面影響，嚴重甚且輕生。

《不良女性主義的告白》立體書封；木馬文化提供

而《不良女性主義》的作者羅珊．蓋伊（Roxane Gay）真讓我敬佩得五體投地，因為她必須內建有多大的樂觀與勇氣，才能度過這段黑暗的夢魘憂鬱。在原諒自己之外，還能放下羞辱與仇恨，淡然幽默地看待人生，看待自己有缺陷的一切，然後再舉重若輕地將這些故事寫下，向讀者告白不堪的往事，以自己為例，鼓舞各類女性、批評對於強暴過於寬容的社會、以及捍衛各種女性的不完美，包括——不完美的女性主義。

蓋伊是位文學教授，也是暢銷小說作家，《不良女性主義的告白》就是集結自她在《時代雜誌》（Time）非常受歡迎的散文專欄。蓋伊相當了不起，因為在經歷那場悲劇之後，即使自閉暴食而暴肥（她曾是苗條女生），最後她還是站了起來，成為專業作家、完成博士學位，然後擠進大學任教。她讓人佩服，因為她完全不受限於外在的條件（黑人與肥胖），而能夠在今日這個極度重視「顏值」的世界出類拔萃。

蓋伊也是位非常誠懇真實的作者，她描寫自己身為一位女性的多種面貌，既是位女性知識分子，有著傳統女性主義者的強硬性格，也有喜愛粉紅泡泡連續劇的公主嗜好；她極為捍衛女性與同性戀，卻也有某種微妙的厭女，偶而會討厭過分粉紅蕾絲的腦包。她描寫真實的自己，有天生的佔便宜（例如是位出生於優渥中產階級的高學歷知識分子），也有外貌上的低起點（肥胖與黑人）。

由蓋伊筆下的例子可以明瞭，女性是種複數，因為每位女性的出生，都標示著高高低低上上下下差異迥異的不同背景與起點，於是，豈是一種女性主義可以統合所有女性，代言所有女性呢。因此，如果因為起點的差異，而當不成完美的女性主義者，不如就當個不完美，甚至有點遜、有點差池、有點失誤的女性主義者吧。這也是蓋伊的英文書名Bad Feminist的由來。

女性主義是種選擇，於是如果有位女性不想當個女性主義者，這也是她的權利，我同樣也得捍衛她的選擇。

Source: Her Campus

蓋伊「不完美」的宣言真是深得我心，站在相對於男性的角度，我當然永遠都會捍衛女性；但是站在女性族群裡、僅僅面對女性時，有些女性的喜好還當真不是我的口味，有時也很難認同與苟同。也就是說，面對女性，有時候我也會忍不住皺眉頭。

例如近日有位女性朋友，一直向我推薦韓劇《鬼怪》與孔劉，我壓根兒完全提不起勁，那種拖沓緩慢的劇情與哭哭啼啼的愛情，一直不是我的菜，而總是一撮油油頭髮垂在額前的孔劉，雖然身材極佳，但是一想到他油油的劉海，我倒寧可看看《怪奇物語》（Stranger Things）裡的無眼怪物，還有享受小朋友之間的純真友誼與懵懂愛情。

《鬼怪》裡的孔劉，據說這個橋段有伏筆，還讓他讀的詩集大賣。Source: ETNEWS

這中間沒有高下之別，就是口味不同與各取所需。正如當我在批評孔劉時，我的朋友也批評我，盡看些充滿雄性激素的故事，傷害自己的女性氣質，讓我變成一個沒人愛的仇世厭女者，哪像她總是甜甜蜜蜜受到歡迎。當然，好友多年，我們兩個肯定是極盡挖苦，但是我們也彼此明瞭，儘管喜好不同，這些口味都是對方不可否認的精神食糧，絕對尊重。

換句話說，就算內部互有矛盾，偶有爭執，女性主義應當是多元複雜卻又互相包容的思想體系，而不是單向一統的教條原則。

怪奇物語》的超能力少女「11」（中）和小男孩麥克（右）有種單純無瑕的愛。

Source: Chron（Netflix）

Gay（蓋伊）在書中以許多電視電影、小說作品為例，呈現各種女性撰寫的故事、喜愛的形式、主張的理論，說明彼此互有矛盾，卻又不失為女性聲音的事實。身為人，總是有不完美之處，於是，即使是位女性主義者，也沒有百分百的滿分要求，或者毫無差池地永保不受男性意識影響。正如同她真誠的接受不完美的過去與不完美的自己一樣，她也寬容地接納各種類型的女性主張。

Gay在森林悲劇之後，總算能夠接受自己的主要方法，應該就是書寫。在書寫中認識自己、解放自己、也重新塑造自己。書寫真是療癒。

《不良女性主義的告白》在美國出版後，Gay在TED發表演說。

她把那些夢魘恐懼寫成輕如鴻毛的小故事，也把那些他人當成笑話的小故事，嚴肅地呈現嚴重性。她寫LGBT，也寫BDSM；她嘲笑童話裡單調扁平的慾望陳述，卻也熱衷閱讀這些可笑愛情裡的煽情劇情。她的忠實自我表現，正是這位作者的可愛之處，她讓女性讀者安心，不會因為曾有的悲劇而自我唾棄，也不會因為可笑的熱衷而自我貶抑。她讓我們學會擁抱不完美，並且熱愛在混亂中成長。

Gay真是我近日最佩服的一位當代女作家，她的《不良女性主義的告白》真是給我好多心得與共鳴。我喜歡她妙語生花地悠遊在好多作品之間，又是讚賞又是批評，又是自嘲又是包容。讀著散文一篇接一篇，我一直在心裡讚嘆的是，她怎麼有辦法看過這麼多書、這麼多電影、還有這麼多影集，而且無論故事有多無腦多補腦，通通都能化為她成長的養分。我揣測她的文學課，肯定非常活潑風趣受歡迎。

上個月的影集，《使女的故事》（The Handmaid’s Tale），讓我慶幸自己竟能生於此時此地，而近日的《不良女性主義》，則讓我不再自責人生中的許多不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