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永遠是最難的一道題目,因為每個你都涉入太多,擁有相似的基因、相同的記憶,有絕對去愛、絕對去恨對方的理由,是那麼地像你卻又不是你。是家人使我們真切明白自己力有未逮,心中始終有一種虧負感,不是因為我們真的能做些什麼,而是在時間之流中不斷迴盪腦海的那句「What if?」正因為不可能有答案而把心淘出了一塊空白。
說「虧負感」其實是相當個人/私人的,甚至可能是「虛構」的,因為那個「被虧負」的對象不必然深有同感,如同諾曼對保羅的那份情緒,彷彿是看著另一個版本的自己,就像平行宇宙存在於你我的現世,一個活生生的證明,那樣的自己─集大成的相似性活出集大化的差異性,那些真正的自己不會做出的選擇展演出自己不會想要的人生。但之於保羅不也是如此?幼時跟在諾曼後頭是一回事,他可是有完整的自己要去痛快的活,他們只是長成了不同的人生觀、價值觀,若保羅不曾後悔,沒人能代替他後悔、沒人能代替誰去還自己的債。
在所有理所當然的選擇裡,諾曼離開了家鄉蒙大拿要前往機會之地芝加哥,這樣的離開並不是不需要勇氣,機會遍地也代表挑戰遍地,想了6年之後仍不清楚自己的志業為何,但他深切知道自己的天地不在蒙大拿,他終於跨出了那一步,明白自己的渴望並伸手抓住它。
而對保羅而言,他的戰場從來不是在「哪裡」的問題而是在於自己,而家鄉的自然野性養成他那般強大的內在,就連對眾生平等的時間,他也能耗著時間成為自己的武器;是天道無親的無情使他成為格外有情的人,反而能打破上帝的自然力量、父親的教誨找出屬於自己的節奏;他是賭徒也是信徒,以生命為最大賭注去賭一把他所執迷的人生。我們難以想像若保羅去到大城市會如何迷失,因為是家鄉、是蒙大拿賦予他力量,他也才如此清楚離開與不離開、宿命與歸宿於他原是同一件事。
藉由潔西的哥哥尼爾─酗酒、紈褲的角色為主題「為什麼需要被幫助的人都不願意被幫」對比出一個解答,使諾曼隱隱明白他看尼爾的「沒救」再看保羅時自己想要幫助的情緒一樣是那麼徒勞。不論是愛、是恨,都無法改變人擁有怎樣去活的權力,自己如是、他人亦如是,所謂的「善意」也只是偏執的一廂情願而已,越是難放下,越是必須放下,諾曼最終在時間中學會寬容、學會真切看待人生的方式。
諾曼和保羅的牧師父親是一個特別的角色,有嚴格的教導也有對兩兄弟的期待,然而不論是諾曼或保羅,都是他的驕傲,他不認為他們使他期待落空,他的超然允許他們過自己的人生,如同面對上帝的奧祕,縱然我們現在不能明白,但時間會彰顯真理,即使那時間將會超過我們個人的年歲。他的信心,如同他讀著的詩:「雖然過去美妙的時光不能挽回,我們不會嘆息,要在剩下的時間中找出力量」。人的愛何其有限,無需強求愛無法做到的事,而該去專注愛的本質。
「如果這裡每人能夠至少有一次去幫忙一個需要幫忙的親友,但若是願意幫忙的我們其實本身就有缺失呢?雖然我們不能常幫助周圍的人,因為不知自己能奉獻什麼或不知必須奉獻什麼……那些最親近我們的人通常是我們最摸不透的人,但我們仍然可以愛他們,可以全心全意去愛我們不了解的人」生命如河水流動,終究我們將融為一體,愛隨時間沈澱,成為層層疊疊的古老岩石,所有遺憾都不再遺憾,只會留下我們曾經活過牢不可破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