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飢餓遊戲》：推翻舊政權的不過是個差不多爛的新政權

很多年前就看完《飢餓遊戲》系列了，今天會想起這部作品，是因為一件我關注超過十年的案子，剛發生了人神共憤的進展。很多時候人們對一個政府不滿，往往盼望革命，或政權輪替。然而當真正輪替了以後呢？這時就會驀然發現，推翻舊政權的，也不過就是個差不多爛的新政權。

連一部科幻小說都要這麼寫實，真是太讓人不舒服了。或者說，不舒服的原因是《飢餓遊戲》的結局所刻畫的，的的確確就是最真實、最血淋淋的人性。

我個人對《飢餓遊戲》的評價非常高。以翻譯文學而言，其文筆之細膩流暢，是非常令人驚豔的。最出挑的莫過於對人物性格和情感的描繪，能夠精準勾勒出人內心中最幽微的糾葛。主角凱妮絲就是這樣一個有些有肉的人物，她剛烈、真性情、有正義感；但也固執、現實、有稜有角。她是個非常不完美的主角，作者將她的缺陷坦蕩蕩地呈現在讀者面前，正因為這樣的描寫太貼近真實，反而使她更受人喜愛。

當溫柔深情的比德被「劫持」而整組壞掉、甚至想下手殺凱妮絲時，凱妮絲對他失望透頂、對他發脾氣，甚至呈現半放棄狀態；此時她的導師黑密契對她說了這句話，可謂一語驚醒夢中人。

這就像是在真實世界當中，當你所愛的家人突然失憶或得了老人痴呆，我們能夠保證自己對他們的愛，是否強大到足以支撐自己能始終不離不棄嗎？雖然世界上確實有毫無條件的愛，但殘酷的是，很多時候我們都必須承認：愛是有條件的。

而互相愛著的兩個人，彼此心中的那份愛，也是有輕重之分的。

《飢餓遊戲》之所以打動人心，在於它的深刻卻不做作、細膩而不煽情。這時就不禁聯想到對照組《羊毛記》。相較之下《羊毛記》的情感描寫就非常冗長、刻意、浮濫又拖沓，光一個老人下樓梯的過程可以有長篇大論憶當年的唏噓喟嘆，斧鑿痕跡過重，讓人完全無法感動（這是題外話）。

除了細膩的情感描寫外，這部作品的最大亮點，當然就在於「飢餓遊戲」這個慘絕人寰的遊戲。獨裁政權為了鞏固勢力，強迫全國各轄區的孩子進入競技場互相殘殺，最後只能有一名生還的勝利者。不得不佩服作者能在這樣別具心裁的故事設定下，將一個架空的國度和時空背景建構得十分完善。「都城」控制、洗腦人民的手段和高壓政策，立基於腦洞和想像力，卻又異常真實。

民眾一個反抗政權的舉手抬足，就能讓執法者將子彈送到他的腦袋裡。「飢餓遊戲」首席設計師因一時疏忽縱容了「貢品」的反叛，也馬上送了性命。當權者不惜透過偽造的新聞畫面，也要讓民眾相信反抗者已經全軍覆沒 ……

故事裡故事外，這樣的政權自古至今都存在著。而在有人打著革命的旗幟時，往往都是令人熱血沸騰、豪情澎湃的。我們期待著暴政的終結，以換來一個自由民主、安居樂業的社會。然而《飢餓遊戲》卻粉碎了我們的期待。十三區的政府以推翻暴政為號召之後，星火燎原了，人民全都揭竿起義了，但犧牲的全都是其他區的百姓；最後十三區總統柯茵漁翁得利，輕輕鬆鬆拿下了政權。

而很多人都不知道，或不願意面對，我們曾經仰慕的英雄，其實並不是英雄。

金庸《碧血劍》裡也有很類似的情境。明朝末年，內憂外患，民不聊生，人民盼望闖王李自成的揭竿起義，能為大家掙個好生活；卻不料在闖王入關以後，其軍隊燒殺擄掠，依舊是遍地狼藉……

儘管《飢餓遊戲》的結尾是讓柯茵死於凱妮絲的弓箭下，換了一個仁慈的人選來當總統，算是給了讀者一個相對療癒的交代。然而一場革命會有這樣的發展，還是令人掩卷之後，仍深陷於那樣的震撼淒涼，難以自已。

除了主角群外，裡面有很多角色也是相當鮮明且討喜的，包括秦納、芬尼克、黑密契等等；此外喬安娜、艾菲，甚至連凱妮絲娜群可笑的預備小組也都相當有戲。

亂世之中，人性嶄露無遺。儘管有深不見底的黑暗，卻也有可歌可泣的光輝。而《飢餓遊戲》裡一個個活靈活現的人物，正是最好的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