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意志意識形態》裡,馬克思對人類文明發展動態做出了一個重要的觀察:當人們最基本的需要被滿足的同時,新的需求也會被產生並且有被滿足的需要。事實上,新需要的創造被馬克思標示為「第一個歷史活動」[1]
在 1995 年,由於當時電腦硬體和網路連結仍然是一種奢侈品全世界只有 0.4% 的人口有辦法連結到網路上。僅僅 20 年後,全世界有 46.4% 的人口在 2015 年擁有連結網路的能力。聯合國如今宣布了網路連結為基本人權之一,顯示了就連世界資產階級都必須承認網際網路是一個世界生產力發展的物質必要。
然而,這個由其使用者以及他們之間互動所賦予能量的龐大科技,如今卻與以營利為本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進入了嚴重的矛盾,而後者則遏止了前者發揮自身能夠將人類文明帶向更前一步的潛力。
The Fine Bros Photo Credit: Spacebattles.com
當我們造訪本文方才提及的網站、平台時,我們雖然看得見它們各個充滿著能夠將這些科技能夠帶到更高境界的使用者們,卻也看見了這些科技的名義擁有者為了想辦法賺取利潤而訴諸一些傷害他們產品價值特色的手段。
在 Youtube 上,我們目睹了荒唐的美國使用者頻道 Fine Bros Entertainment,仗著其龐大的觀眾數試圖取得將「反應」一詞列為專利,以便向其他想要自行製作反應搞笑片的使用者們收取執照費。值得注意的是,已經以私人企業方式經營的 Fine Bros 頻道雖然以他們高製作品質的反應影片而聲名大噪,卻絕對不是這種影片格式的發明人。事實上,在此之前根本沒有人想到消遣性的上傳反應影片居然能夠被當作正式的盈利事業。雖然 Fine Bros 成功的申請到了商標權,但是在各方撻伐下終止了他們的計劃。如果我們退一步來看總體的 YouTube 這個平台,無盡的盈利需要讓它充斥著各種廣告,而它的介面也儼然成為收集消費者動作資料的機械,甚至 YouTube Red 要求觀眾以付費方式來移除廣告。
就算有些平台還尚未明顯的轉變為盈利的途徑,它們很可能早已被大企業吞噬並準備為盈利而轉型。Minecraft 已經被微軟以25億美金高價買下,而 Twitch 也全數被亞馬遜以九億七千萬美元併購。
LYFT Photo Credit: NextGenVest.com
我們也可以延伸到「分享經濟」,其興起的背後,無非也是從使用者的動態互動以及網路的資源分享能力來為私人企業盈利。汽車共乘 App 「Lyft」 從一開始是以使用者之間達成「共乘」的服務自居,如今已經發展成了一個正規的計程車服務企業。但 Lyft 的員工在美國卻被歸類為「獨立簽約勞工」而被剝奪組織工會和勞工保障的法律權利。
最後來回顧臉書的 「internet.org」 個案。在這裡,我們可以看見資產階級在一定程度上瞭解將網路散發給全人類的物質必要,但他們對此問題的解決方案卻展現了資本主義絲毫無法達成這個目標的缺陷。當一個私營企業承擔了重大公眾意義的工程時,我們能夠輕易的預測到盈利動機終究會與原本的目標互相衝突,造就了如今品質大打折扣又罵聲連連的慘淡局面。
那一個社會主義方案會如何化解這個僵局呢?
馬克思主義綱領要求在民主的計劃經濟下,將所有具高度社會影響力的企業收歸國有,並交由工人們民主性的管理。
雖然目前歷史上所有的計劃經濟都是官僚化或建立在已經被官僚鎮壓的工人政府上,但是我們無法否認這些經濟皆成功、有效率的發展了國家自身的基礎建設。我們必須記得蘇聯雖然於 1917 年建立在極度落後的物質環境上,並且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以及一次內戰,它 43 年後仍然能夠比美國更早一步將人造衛星和太空人送入太空。中華人民共和國在建國後 30 年期間在同時快速的人口成長下仍然得以將識字率從 20% 提升到 69%。古巴有比美國更高品質且有效率的醫療保健和醫學院系統。
我們當然必須指出這些計劃經濟的發展過程中,官僚逐漸無法有效的領導,越來越容易出現管理錯誤、貪腐、以及低效率,終究不敵資本主義在戰後的成長。真正的解決方案是實現民主計劃經濟並鼓吹全世界勞動階級跟進,但這些官僚政府並沒有做到這一點。然而,它們仍然得以在各自貧乏的環境下發展基礎設施,而我們也可以想像倘若一個民主計劃經濟能夠建立在一個高度發展的國家上,它將能帶給世界帶來多麼大的可能。
若我們能夠為臉書 「Free Basics」 所面對的問題──也就是資本主義無法調和盈利與為社會提供必需品的無能──尋找一個對比,那我們可以看看列寧主導的蘇聯如何成功的在其境內發展和散佈廣播科技。
布爾什維克黨一向將廣播認定為一種大眾傳播工具,而工人們能夠在一個龐大且識字率低的地方利用這項科技建立工人民主。托洛茨基在 1926 年更提到了廣播將可以被用為連接城鄉的重要教育工具。
十月革命過後,俄國當時還沒有能夠傳播音頻的廣播科技。然而以僅僅三年,在充足的資金和計劃下,蘇聯的科學家們成功的自行發展了能夠透過無線電波傳播人類聲音的科技。莫斯科在 1922 年更擁有了全世界功能最強的發信站,隨後於 1925 年建立了全世界第一座短波發信站。無線電科學更在俄國突飛猛進並找到了新的用途,甚至誕生了原始的電子音樂,以特雷門(Theremin)的發明為最顯著的例子。
我們不應無視當時科技的原料限制,以及廣播科技和廣播干擾科技迅速成為了史達林官僚控制訊息的工具,反映了當時的提供官僚壟斷社會經濟權力的貧瘠物質環境。重點是這項政策並沒有需要考量盈利,而是在民主工人政府的主導下滿足當下迫切的需要。今天我們在 「Free Basic」 的情況中看到了恰恰相反的情況:一個私營、不是經選舉產生的盈利企業巨獸,雖然富可敵國,但仍然無法達成提供全世界公共需要的目標。哪一種解決方案最有辦法顧及發展和效率,我們可想而知。
特雷門 Photo Credit: coralieehinger
我們必須更進一步地指出,這種大企業多數都具有對社會發動強大影響力的地位,他們收集並擁有的龐大使用者資料以及擁有國家級重要網路連結設施。台灣是臉書在全世界使用率最高的國家,但是馬克·祖克伯格最近對中國的卑躬屈膝,嘗試說服中「共」不要再封鎖臉書以及他可能願意為此作出的妥協,很可能會嚴重地影響台灣臉書使用者的權益。祖克伯格甚至誇張到當眾請求習近平來為他剛出生的女兒取中文名字。不僅台灣,目前全世界爭取網絡中立性(Net Neutrality)抗爭的核心要求就是爭取網路擁有不受私人資本控制的自由。但是有比將全國網路的重要連結設施列為民主工人政府控管更能達成這個目標的解決方案嗎?
今天這個世界充斥著社會性科技以及新契機,但同時,世界資本主義系統卻每況愈下且無法滿足社會需求;我們有前所未有的責任,來了解我們能夠建立更進步世界的龐大空間和可能性。人類經濟的挑戰不再是真正的物質匱乏,而是一個無法有效使用資源的社會結構。不幸的是,資產階級對這個體制的擁護以及對政治的控制讓他們變成實現我們潛力的最大障礙。
我們也可以開門見山的指出:今天只存活在網路上的互動方式反映了真正人與人之間互動的低下。人們與電腦而不是與其他人互動,在某些情況下這也可以被視為一種以虛擬生活替代現實生活的逃避。當人們團結起來改變社會時,對社會主義未來的信心將會取代這樣的悲觀或犬儒主義。這就是為什麼馬克思主義者們認為只有一起世界革命並建立實在的工人民主,才能有效達成這些進步。
Photo Credit: talend.com
祖克伯格自己曾經說過:「網路連結本身不是目的,它能夠帶來的(可能性)才是重點。」對此,馬克思主義者會補充道:達成社會主義革命本身不是目的,它能夠釋放的潛力才是重點。
[1] Marx, Karl, and Friedrich Engels. “Primary Historical Relations, or the Basic Aspects of Social Activity: Production of the Means of Subsistence, Production of New Need, Reproduction of Men (the Family), Social Intercourse, Consciousness.”The German Ideology. New York: Prometheus, 1998. 47-48. Print.
延伸閱讀:社會主義與當代科技的潛力(一)
文:楊進
編輯:胡景祥
封面圖片來源:wikiped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