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唯妖論》的籌備階段,北地異的我們便殷切關注著現代「妖怪」的處境。在我們的想像中,現代真不是適合妖怪生存的年代!建築、道路、電氣、網路……這些現代的磚瓦,精確而銳利地構築起我們如今的日常,卻使得從前孕育神秘與妖異的背景崩塌,而原先涵納其中的「妖怪」也四散逃竄,狼狽躲藏。 然而,我們在《唯妖論》之中卻也樂觀地認為,「妖怪」必然能在現代化的黑暗處覓得養料,繼續生存、持續蛻變。妖怪還活著嗎?我們想:是的。這是我們對妖怪的信心,因為「妖怪」並非舊日不理智的殘留物,牠們其實是生活的記憶,是記憶的具現──尤其是與「地方」緊緊相繫的那些妖怪,更是文化的實體化身。 宜蘭頭城新建里的貓將軍廟。 「妖怪」與「地方」的關聯緊密,在我們醞釀《唯妖論》時,便常在文獻回顧以及實地查訪之時察覺。我們的成員曾為了調查宜蘭的貓將軍故事,實際走訪頭城,親自向廟裡的耆老詢問當地傳說,而耆老的分享,最終成就了《唯妖論》的一頁豐富篇章。欣喜於採集到一手資料外,這個經驗也帶給我們啟發:許多文獻都記錄著神怪故事的實際發生地點,我們何不前往當地進行實地探訪考察? 《尋妖誌──一趟貼近島嶼記憶之旅》,便是在與此相似的種種驚喜中,一點一滴成型的浪漫構想。 妖怪還沒有死! 「尋妖」一事,是對「妖怪還活著!」這信念的信仰與實踐。 乍聽這樣說,好像妖怪是瀕危動物,亟需人救自救似的,然而在現代化的壓迫下,妖怪的生活要是艱困了起來,倒也不是什麼令人意外的事。在之前宣傳時,我們的確也做了如此的戲仿,想像「臺灣妖怪路殺觀察網」的存在,呼籲大家留意生活周遭的妖怪蹤跡,收集妖異文化生態的資訊,尋求和平共存的可能;也假設聽見了「妖怪作祟守則」的電台播報,呈現妖怪在現代社會中與時俱進的壓力,在求生存的危機感下必須腦力激盪、多方嘗試……凡此種種,都是現代妖怪可能需面臨的課題。 而這些輕鬆的想像其實都是為了呈現妖怪生活化的面向。因為妖怪其實就存在於我們的日常周遭!不像紙上的妖怪故事總讓人覺得陳舊遙遠,地方上的妖怪或神異奇事,其實比想像中要活躍得多。曾經,我們在《民俗台灣》讀到椅仔姑的記述,並且以為這文化已經消失殆盡的時候,我們卻有個出身鹿港的成員脫口說:「我小時候聽過椅仔姑的歌」,接著竟然悠悠唱了起來。 《民俗台灣》裡頭的椅子姑故事是從一位嫁到艋舺的鹿港老婆婆口中採集到的,當這則故事在如此多年後又被鹿港人應證,自然再次喚醒了生活的連結,此外還牽起對地方的認同,使古時與今時的記憶彷彿產生了共鳴,這樣的巧合,美麗得教人感動。我們如此期待椅子姑的歌謠繼續傳唱下去──在遙遠的未來某時,與此刻的我們應和。 只要妖怪的傳說持續在地方上流傳,還在我們的生活周遭活躍,牠們便還能存活著,不至於絕種。像椅子姑一般仍存活到現代的妖異傳說還有多少呢?我們想要把牠們找出來,記下來。 起心動念尋妖去 我們希望透過《尋妖誌──一趟貼近島嶼記憶之旅》,走遍臺灣踏查妖怪傳說。在故事發生地,許多傳說縱使不見於文字記錄,也會在當地人的記憶或慣習裡被保留下來,留下痕跡,若能前往當地找尋在地耆老與住民,比對曾經記錄在文字中的地景,所能得到的收穫,必然比單純整理文獻要多上更多。 我們想做的,其實便是找出「妖怪」、「地方」與「人」的交互關係,呈現出那些特殊的文化樣貌。妖怪故事不再只是無根無據的奇想連翩,也不單單只是思古幽情,而是地方文化、記憶與秩序的線索,乘載著土地與住民生活的重量。許多習以為常的生活直覺,實際上源自民間信仰看待世界的眼光,那些習慣與禁忌是文化或傳說的延伸,內化在生活中,但若只將這些我們視為過時的習俗,輕視拋棄,其實等於在將生活推離了自己,也架空了現實與自己。 前往妖怪傳說發生地查訪行旅,紀錄那些與之相關的年中行事、歲時記事、生活習慣、信仰祭祀,正是一種重新看待地方,與地方互動的方式。 在《尋妖誌》裡,我們將從文獻整理,窺見妖怪過去的傳說和影響;從當代人的口中心中,建構起妖怪現在的面貌與定位;也踏上土地行走,親身沈浸入妖怪與土地、地景的互動與連結。並且,我們可以從這些變動進行中的故事,猜想未來可能形成的圖樣,這些妖異之事與常民日常彼此交織而成的生活面貌,要是能引領大家試著以不同的方式認識地方,看到地方的不同景色,該是多麼振奮人心的一幕啊。 我們期盼大家與我們一起進行《尋妖誌》之旅──與我們一起貼近這個島嶼的記憶,以及現在,更及未來。